所以精神奕奕的哲宗皇帝遠比他關心則亂的大臣來得更冷靜:“更重要的還是後世人口中的靖康之恥。”
他的眼神極銳利地直透章惇的心底。
“您覺得,趙佶該怎麼處理呢?”
十分平靜的,仿佛當事人並不是他兄友弟恭好好嗬護了十幾l年的好弟弟一樣,宋哲宗如是向章惇請教道:
“殺了嗎?”讓他未來犯下的血債,此刻提前償還?順帶將連著二個昏君的噩夢,提前掐滅在萌芽之時?
可是趙佶還沒來得及成為未來的徽宗皇帝,沒有真正乾出來賣國求命的事情。他現在還隻是個熱愛風花雪月,在宗室裡頭算不上什麼刺頭,沒有危險性,可可愛愛沒有腦袋的風流王爺。
趙煦
擰著眉問。儘管在這種大事上麵,趙家人骨子裡的冷峻刻薄利益至上從不會手軟,如果單純殺了趙佶就能把危險遏製住,他絕對不會手軟。但是他還有著彆的考量:
“治標不治本,並且我怕宗室會因此人心惶惶,起了反作用。”
宗室可不知道未來的徽欽二宗有多麼離譜,他們隻會看見皇帝沒有什麼合理的理由(比如造反)卻殺害了一位壓根不參與政事的無辜宗室。那無疑會讓趙煦本人在宗室中的聲望受到嚴重打擊:
太祖的兒子們死的不明不白,那好歹是因為真和太宗家血脈有皇位衝突——趙佶那個小菜雞哪裡是你趙煦的對手?你這都容不下他?!
在趙煦本人並沒有子嗣,並且在可以預知的未來中,都沒有子嗣的條件下,他真的很害怕殺了趙佶,會使得宗室裡對皇位有看法的野心家起了心思,進而把大宋帶進第二個坑裡。
章惇自然明白他的顧慮,但是不讓那位未來把大宋天下搞得一塌糊塗,甚至和章惇本人還有私人矛盾的徽宗皇帝付出些什麼代價,那肯定是不可能讓他滿意的。
於是他思考了一會,然後開口:
“官家,端王輕佻,不可君天下。”
這當然不是什麼趙煦早就知道了的名言複刻,而是章惇的真實想法不太好直白說出來,隻能靠趙煦本人心領神會。
——趙煦當然能夠聽懂。
向太後可以憑借自己作為太後的權威,無視章惇對趙佶的評價張口說瞎話。但那是建立在趙煦這個皇帝本人死了不能反對的基礎上。
“那就等他下次去青樓惹出什麼事來的時候,朕親自去逮他!”雖然宗室浪蕩名聲不好很正常,但是被皇帝親口評價為不可為君,還是很值得被踢出皇位繼承序列的。
而這個舉措,在皇帝陛下本人沒有兒子,前麵又有仁廟英宗養父子故事的情況下,還是可以被老趙家宗室們所包容,並且不會感到奇怪的:官家都沒有親兒子誒!大家讓讓他這個皇位注定給弟弟或者給侄子的可憐人怎麼了?
他甚至沒給人虛假的希望,直接進入仁廟狂躁“你們都是來搶朕的皇位期盼朕斷子絕孫的歹人”的境界——這還不溫柔?他真的,我哭死。
“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長兄如父,趙煦收拾收拾不著調的弟弟,哪怕是把棍棒教育都給搬出來,在他既是君父又是長兄的地位優勢下,也不會有什麼不知趣的人來批判他。
——趙佶本人說不定被打的眼淚汪汪抱著他哭,之後還要感慨他哥真關心他真愛他呢!
“至於其他的……”
趙煦深吸了一口氣。
他走回自己原來的案幾l旁邊,一把抓起了被皇帝冷落許久的茶盞,仰頭一口飲儘。
涼透了的苦茶隨著食道下流,冰冷的感覺在趙煦的胸腑流遍。他因為這古怪的口感皺著眉,思維卻更清醒了幾l分。
他轉過身。
“想要改變靖康之恥,那可不是簡簡單單殺一個人那麼簡單。”
西夏、遼、金、宋,還有那更遠時候的蒙元……
新黨,舊黨,還有那往後更加畸變偏激的黨人政治……
趙煦在北宋滅亡的過程中,甚至都必須承認自己得擔上一部分責任。
他的眼睛在黑夜中明亮如身側火光。
“共勉啊,子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