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妍又將方泡好的茶倒入盞中,放在竹墊上,輕推到裘怫和裘怡的身前,柔聲道:“二位妹妹且嘗嘗這霧裡青,是我爹爹那年路過雁蕩山時,在後山發現的幾株野茶上采的,總共也隻得幾兩,他視如珍寶,特特給起了名,不是至交好友來,都舍不得拿出來用,今日拿來招待你們的,還是我娘從爹爹手裡頭硬搶來的。”
說著,郭妍自己也覺得好玩兒,抿著嘴偷笑起來。她先還看著十分清雅優然,十足十的書香門第的女兒,但這一笑,卻像極了郭武氏方才的樣子,爽朗又狹促,真真是招人好感。
裘怫眼中也有了笑意,客客氣氣的半欠身,道:“謝謝郭姐姐,我今日沾了郭姨母的光,便品品這霧裡青。”
說著,便輕端起聞香盞,正要低頭,眼角餘光便見著裘怡也取了盞,正往口中送去。她動作微微一頓,抬腳就往裘怡的腳上輕輕一踩。
裘怡一呆,轉眼看過來,就見裘怫低下頭,湊近茶盞,頭微搖,輕嗅數下,然後放下了茶盞。原來不是給喝的,裘怡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趕緊學著裘怫的樣子,也嗅了幾下,然後放下了。
“郭姐姐彆見笑,我不大會品茶,隻覺得,這香氣極是香幽,應是極上等的。”裘怫很老實的樣子。
郭妍道:“裘二妹妹可是過謙了,這霧裡青生於山野,難免野性難馴,故而第一泡茶氣太甚,不宜飲用,隻宜品香,不是深知茶性之人,多半是要誤飲這第一盞的。”
“她呀,看的雜書多,光是茶經,她的屋裡就有七八卷之多,你彆瞧她麵上老實,心裡跟明鏡似的,什麼都曉得一二。”裘慎在旁邊揭自家妹妹的老底,自己也取了一盞,低頭嗅了嗅,讚道,“其香若蘭,爛漫自然,又帶山野草木之氣,所謂草木真香,莫過如是。”
“原來裘大妹妹才是真行家呢,失敬失敬。”郭妍見裘慎說出了霧裡青的好處,心下也是暗暗歡喜,她爹爹的寶貝茶,有人能品鑒出來,便不負今日這一場相待了。
“哪裡,隻是我有位姑祖母,極好此道,我時常往她屋裡去說話,因此得之教導,也隻是略知一二而已。”
蘇太姑奶奶為人冷漠,但對裘慎,確實算是極為照顧了,也隻有裘慎能時常到她屋裡去而不被趕出來,雖然蘇太姑奶奶並不教導裘慎什麼,每次裘慎過去,也隻是跟著蘇太姑奶奶吃吃茶,念念佛經什麼的,偶爾遇上蘇太姑奶奶精神頭好,也會聽這位老婦人講講古。裘怡跟著蹭了幾回,但都沒從蘇太姑奶奶那裡得什麼好處,她性子定不下來,吃茶念經也不喜歡,後來便沒有興趣跟過去了,且她又不像裘怫看那麼多書,不然,今日也不至於差點兒就出醜。
至於裘怫,那是沒有必要她從不往蘇太姑奶奶跟前湊的,不為彆的,就怕蘇太姑奶奶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利眼。長這麼大,能讓她害怕成這樣的人,隻遇到過兩位,另一位,就是那隻有一麵之緣的至真娘子。
郭妍頓時流露出一抹羨慕之色,道:“你說的是那位書畫雙絕的蘇大家麼?”
能在書畫之道上占一席之地的女子,隻怕是每個書香人家的女兒的夢想與憧憬,越是通於此道,便越是知道這有多難,蘇太姑奶奶的人生經曆,幾乎可以列為閨中傳奇了。
“正是。”裘慎露出敬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