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將東出鹹陽,沿馳道巡行東南。
詔告傳諸郡縣,兩衙官吏無不勤謹以待。
公元前二百二十年的官場,還是樸實的,甚至傲慢的。
還以討好逢迎為恥,尚未興起後來皇帝出巡時的浮華排場。
但是,往日不甚勤謹的官吏,難免心虛。
聽聞詔告,趕緊把公務撿起來,漏洞窟窿快快縫縫補補。
最重要的是,把眼前第一樁大事——科舉取士,給好好地操辦起來。
始皇帝未必去翻舊賬,但若眼前的差事出了紕漏,一眼可見的事,定然不會放過他們。
稍有不慎,夷三族的未來,在等著他們呐!
為逃避那樣的未來,兩衙官吏無不勤謹至極,早出晚歸,披星戴月!
……
陳郡,陳縣,某裡。
看管裡門的裡典衛陳餘,因犯小過,正被裡中小吏鞭打。
“啪!”
“啪!”
“好叫你長長記性!”
鞭打聲,嗬斥聲,在裡門處響起。
陳餘也曾是喜好儒術的魏地名士,後因秦滅魏,方與忘年交張耳出逃,至陳郡陳縣此地。
今日卻因一個小過失,就受區區一小吏鞭打!
這叫陳餘如何能忍!
當即就要翻身而起,予以反抗!
卻被同是裡典衛的好友張耳,一腳踩住小腿。
陳餘年輕,對待張耳是事之如父,兩人相為刎頸之交。
此時張耳暗中製止,陳餘方才又隱忍不動。
直等裡中小吏鞭打完離開。
張耳才將解去上衣伏地受鞭的陳餘扶起。
然陳餘神色憤恨不減。
張耳年輕時曾為魏公子無忌門客,後逃亡到外黃縣,娶富人女,得女家豐厚供給,廣招門客,後當官外黃縣令,亦曾是聲名赫赫的魏地名士。
他年齡可當陳餘阿父,性情也就更穩重。
見此道:“我們當初怎麼說的?隱沒蹤跡。如今遭受區區小辱,隻是受鞭幾l下,又未逼你從□□鑽過,你就要反抗殺死一裡吏,再因此而死?”
——遠在鹹陽,韓信正跟著快樂旋飛著準備出巡行裝的仙使,一起準備自己行裝,忽然鼻癢:“啊切!”
陳餘覺得張耳說得對,憤恨神色頓減。
但是:“秦滅魏時,我二人出逃,隱沒蹤跡於陳地,是防備始皇帝追捕。然幾l年過去,並未有詔書懸賞拘捕我二人。”
張耳也不曾想他竟會料錯了。
前幾l年秦忙於兼並他國,不曾懸賞拘捕也罷,去年天下已一統,竟也沒有詔書追捕。
難道真是他看錯始皇帝了?
——章台宮中,蒙毅統籌宦者籌備出巡,本人仍忙於批示奏折的嬴政,也忽然鼻癢:“阿嚏。”
陳餘畢竟年輕,難免氣盛,也更有抱負。
“既然始皇帝不曾詔書追捕我二人,想來是不在意的,現今正逢科舉取士,我們何不去試一試?也能試比才華誰高,一展抱負。也不至於受區區一裡中小吏欺辱!”
張耳猶豫不決。
天下不止張良一個聰明人,張耳也非蠢人,或者說許多六國士人都看得出科舉取士後的刀光劍影。
然張耳也隻是一個普通六國士人,並非六國王族後裔,對於科舉取士,他看到的是大秦這頭猛虎,嘯於山林的堂皇霸道陽謀,並且為之欣喜。
這是他們的絕佳機會!
然而,“陳餘你年少清白,雖現為下吏,卻也可具名科舉。但我曾為魏公子門客,又為官故魏……”
陳餘揮手打斷:“怕甚!正好開始科舉具名,去試試,即便不成,正值始皇帝出巡前夕,縣中難道敢處死我們不成!”
“隻要不死,我便是去馳道攔駕,也要狀告複仇!”
若是周邈在此,定要大呼神奇:六國士人在遭遇不公時,竟然會想到攔駕告禦狀!
可見始皇帝嬴政在天下人心中的觀感,已從兼並六國的霸道虎狼,變成一個霸道君王。
張耳終於也下定決心:“那便具名一試!”
……
碭郡,陳留縣,高陽鄉。
一蓬門蓽戶之中,酈生酈食其,正與弟弟酈商相對而坐。
酈食其自幼好讀書,然而家貧落魄,連供給衣食的家業產出都無,不得不也當了一名看管裡門的下吏,以養家糊口。
儘管如此,在縣中卻也無人敢欺辱役使,博得一個‘狂生’的稱呼。
“為兄欲具名科舉取士。”酈食其開口道。
酈商聞言,喜形於色:“以大兄學識,必能過縣試、郡試,入鹹陽會試!屆時得中,光耀門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