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浪沙誒!”
自出函穀關後,白日行進途中,就一直與始皇陛下同乘一車的周邈,把頭湊在窗邊看外麵。
陽武博浪沙,張良擊秦處。
仙使周邈當初在大殿說起‘蘭池宮’和‘博浪沙’兩樁刺殺案時,蒙毅已經接任中車府令,博浪沙這個地方,他也是知道的。
此時難得閒暇同坐車中的蒙毅,不禁問出口:“仙使很好奇?”
先前東遊勘探馳道線路時不是來過?
而且,以好奇中摻雜興奮的語氣,說起博浪沙,真的沒關係嗎?
蒙毅看一眼車中八風不動的陛下,眉頭眼神未曾有分毫變化。
好吧,沒關係。
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相比以前大放厥詞的時候,如今已經成熟收斂許多。
“也不是好奇。畢竟是曆史名勝,經過時提一嘴,以示到此一遊。”
周邈實在無聊,把眼睛湊在窗欞格子上往外看。
最近幾天都是豔陽晴天,又值秋老虎的時節,萬物乾燥。
一陣風起,風沙彌漫,瞬時光線昏黃,白晝如黃昏。
“之前也經過此地幾次,都沒碰到過這麼大的風沙。”周邈放下簾子,坐回身體。
不能看外麵景物,周邈就嘚啵嘚啵開始閒聊:“說起來,後人考察博浪沙時,此地的地貌已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既無山高溝深、山澗溪穀,又無草木繁茂、林密壑險,並不具備刺秦的條件。”
“真是滄海桑田啊,眼下此地北是德水(黃河)岸畔,水草連沙灘,南是邙山餘脈。而邙山之南是圃田澤,一望無際的大湖泊。”
“馳道沿著先前鹹陽至燕齊山東的官道,自邙山腳下經過,若是刺殺,尋一山包,居高臨下擲出一百二十斤鐵錘……”
周邈敏銳地止住話頭。
蒙毅:看,仙使還是有長進的。
就是不太多就是了。
正拿著一本奏章閱覽的嬴政,眉頭都沒動一下。
周邈見此,壓低聲音,繼續和蒙毅道:“屆時刺客往南可隱入圃田澤中,茫茫水域,哪裡找得著?往東可以從鴻溝順河向東,一路逃匿,中間又多有水路分叉,哪裡去追?
據說曆史上的張良,就是順水路逃匿到下邳的。”
蒙毅:“所以博浪沙其實是一個刺殺險地?”
“眼下來說,確實沒錯……”
周邈這麼一分析,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了。
不,張良人都在鹹陽了!
應該不會有博浪沙刺秦了。
話雖如此,但周邈心中總覺得不太安穩,不由地就停下閒聊。
車廂中一時安靜下來。
隊伍又向前行駛小半刻鐘,即將行出博浪沙地段。
再往前行幾裡,就能見到北一段的施工隊了。
驚變來得猝不及防!
“砰!”
一聲巨響平地而起!
“蕭蕭!”
馬匹嘶鳴的蕭蕭聲隨即而起!
與此同時,鐘鼓砸地的雜亂鳴音,人聲驚慌呼叫,被砸中後的痛呼!
喧嚷之聲瞬時四起!
“啊!有刺客!”
“啊!啊啊啊!”……
“艸!”第一時間,周邈猛地站起,擋在始皇陛下的身前!
“這不科學!”為什麼還會有博浪沙刺秦啊!
“咚!”
前方一聲渾厚高亢的鐘聲,穿透漫漫黃沙,響徹四野!
“肅靜!嚴守陣地,竄逃者殺!”
在喧嚷聲被鐘聲短暫震住後,一聲喝令直透雲霄!
效果立竿見影,外麵的喧嚷雖未停但漸小。
“陛下,聽聲響方位,是從前方車駕傳來!”在這之前,蒙毅也是第一時間站起,戒備四周。
“陛下!馳道寬廣,不能近攻,必為遠擊,宜當下車躲避!”
遠擊有失精準,隻能扔擲鐵錘、拋投石球,打擊車駕。若下車躲避,則能遠離險地。
“淦!”緊急時刻,周邈慌亂之下一邊口吐國罵,一邊護在始皇陛下麵前。
他還有防禦罩呢!就算砸到了也砸不死他!
“下車!”嬴政當機立斷,打算棄車躲避。
緊急時刻,嬴政一手提起護在身前的周邈,兩步跨出車廂。
周邈隻感覺一陣失重感傳來,再定睛細看時,人就已經出車十來步遠,站在了馳道上。
等人站穩之後,距離第一聲巨響傳來,可能也不過五息時間。
如此又在原地等了五息,再無異響傳來。
就在這時,王離驅馬趕到,驟然急停車駕前:“陛下!”
說著就欲翻身下馬,口中焦急關切道:“陛下安然……”否?
電光石火之間,周邈視網膜上是王離盔甲外的赤紅披風,以及奔隨而至的士伍手中王旗!
“艸!”腦中還未厘清,人已經兩步奔到始皇陛下身前!
“嗡!”
“砰!”
前一聲,是綠瑩瑩防禦罩倏忽開啟,巨物砸於其上而起的嗡鳴之音!
後一聲,是一柄鐵錘彈落地麵時,發出的一聲悶響!
周邈第一時間轉頭去看始皇陛下,見人安然無恙地立在原地,被罩在防禦罩之中。
又趕緊往後退半步,把人更嚴實地籠在罩中!
接著就是一口氣直輸出國罵:“淦!使詐啊!不是應該一擊不中當即退走嗎你隔個半分鐘再來一擊也太不講武德了!”
“擲鐵錘!擲你爸爸的鐵錘!還一擲就擲兩個!淦!等抓到你了鐵定給你腦袋來兩錘!”
“淦啊!嚇死個人了!有本事你彆跑!有本事你等著中門對狙!看我不砸死你個龜兒子!不給你兩鐵錘都算你爸爸我輸!”
“淦啊!……”
外圍驚叫聲再起
時,在這方寸之地的死寂之中,隻聞仙使周邈的咒罵之聲……
等驚慌稍緩,周邈拉著身後始皇陛下的胳膊就往一邊連退直退,躲避王離如躲避瘟疫!
“武城候你走開!走開!”
“黃沙迷眼,刺客本看不清方位,結果武城候你這一身紅披風,還有後麵舉著的王旗這不是給人指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