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協議?!”
“你們答應他什麼了?!”
“他是什麼人爸你還不清楚嗎?你這是又中了那個賤人的計!!”
“閉嘴。”董父把合同攤開,說:“沒考好的三個人,去工廠做工三天可以抵消成績,下個月繼續努力。”
“工廠是我們幾個做家長的人挑了又挑給你們找的。”中年男人露出自嘲的苦笑:“也是,再不要個二胎,也就隻能看你們高中畢不了業出去打工,不是擰螺絲就是做數據線,還能有什麼出路?”
“唐知的詭計?唐知要你們不學無術拉幫結派?唐知讓你們上課打牌玩手機,畢業了就是個廢物?”
四個人眼睜睜看著家長拿起簽過字的合同書。
“我們給你們找了個差事,三天時間,夠你們好好反省了。”
全日製打工,三天,吃住都在工廠,職業是包餛飩。
到底是未成年人,也沒那個腦子操作精密設備,去器械工廠輕則斷手指重則斷胳膊,當家長的還沒有那麼傻。
四個人當天晚上就被送進餛飩工廠裡體驗生活,被對接人帶走換衣服體檢做入工培訓,第二天早上七點被大喇叭喊起來包餛飩。
流水線轉個不停,無數份白菜豬肉蝦仁火腿被機械紐帶送到對應位置切碎和餡。
無數個瑩白方整的餛飩皮如同被打印出來,平整絲滑地送到戴著口罩發套的工人麵前,由他們快速包好裝盒送走。
工廠很冷,三月裡暖氣根本沒有開,涼意從腳底板往上躥。
但是發罩口罩又憋得人喘不過氣,熱汗被悶在裡麵,一上午就能捂出酸臭味。
“每天必須包滿兩千個再下班。”經理晃了晃合同:“你們爸媽簽的是社會實踐合同,三方知情,合理合法,包不完不能回家知道嗎?”
四個混混被塞到不同的流水線旁邊,渾身僵硬地開始包餛飩。
廠子裡交叉著方言喊話,一直有安全員和質檢員來回抽查,遇到不合格的甚至會整盒都倒進垃圾桶。
也許有那麼幾分鐘,打工是好玩的。
他們短暫脫離了學校,不用聽傻逼的課,做更傻逼的作業,不用麵對任何老師同學的目光。
但是餛飩讓人發瘋。
流水線沒完沒了地送餛飩皮和餛飩餡,每一個都是機械精準打好了餡,他們隻需要把餛飩皮按規定手勢包住餡,放進盒子裡,就完成了富強牌手工餛飩的商品雛形。
他們是機械流水線的一部分。
廠房大到足夠遮蔽所有的日光,時間的概念變得極為模糊。
董原這輩子都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擠在狹窄的凳子上,聽著男人女人的陌生口音交談,自己目光麻木地包著餛飩。
他在家裡甚至從來沒有洗過一個碗。
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
好像世界都變成嗡嗡不停的巨大機器,沒有任何感情,隻有無儘的履帶傳遞著沒有任何生命特征的餛飩皮和餛飩餡。
一切都是冰冷的。
他戴著手套,感覺到濕滑的餡料在手指間塌下去,像自己活活嘔吐出來的內臟。
我做錯了什麼?
董原悲哀地想。
他隻是跟唐知開了個玩笑。
然後手腕脫臼,被當著所有人的麵反複羞辱,最後還被誣陷到要去坐牢。
他不是少年犯,他根本不該去看守所,那麼多人打群架欺負同學沒事揩油,憑什麼是他,憑什麼就得是他!!
盛著滿滿餛飩餡的麵皮自東邊流淌過來,變作一盒盒餛飩向西邊流淌而去。
董原怔怔看著無窮無儘的流水線,一看表,才過了半個小時。
他要瘋了。他真的要瘋了。
他想跑出工廠,他想掀翻這裡所有的包裝盒,扯著所有人的脖子尖叫。
去你媽的餛飩,去你媽的數學題,老子要把學校炸掉把工廠炸掉,什麼法律什麼責任統統都去死啊!!!
經理一報紙筒抽過來。
“發什麼愣!看看你進度落後多少了!人家子豪都已經包完六盒餛飩了,你呢!你在乾什麼!”
“今天包不完餛飩就要留下來加夜班,彆以為夜班就能偷懶耍賴,照樣有人盯著你!”
“快點,再快一點!彆磨洋工了,趕緊包!!!”
所有情況由係統快速轉播,後台還在顯示當事人瘋狂滾動的破防值,以及逐漸崩壞的精神狀態。
“其實是挺好的活兒。”柯丁說:“如果工廠食堂的晚飯也是餛飩,我估計他們四個會吐。”
係統看得很是惋惜:“我喜歡三鮮餡兒的,怎麼他們幾個都在白菜豬肉和蝦仁的流水線上。”
柯丁放大了其中某人的畫麵,嘖了一聲。
“這就哭了?”
不會吧。
你不會真的以為,不好好學習,長大以後還可以一邊啃老一邊混社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