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漸紅微微一笑,道:“吳部長,您給我說說重安的情況吧。”
吳部長的神情略略有些尷尬,笑著道:“漸紅,重安年初的時候有過一些人事調整,這一次又換了書記,兩個字來形容,複雜。具體的情況我不便於多說,還要靠你自己去體會。”
陸漸紅笑了一聲,轉開頭去,張國威到底是因為嚴重經濟問題也好,政治因素也罷,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如何走好接下來的路,才是陸漸紅需要考慮的。
天快要黑下來的時候,飛機終於降落在了重安的慶安機場。
重安市委市政府的班子都在守候著,陸漸紅看到了兩個熟人,一個是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李冬根,另一個則是市委常委、副市長韓青。
整個歡迎的儀式略有些詭異,吳部長與眾常委們一一握了手,介紹道:“這位就是新上任的重安市委書記陸漸紅同誌,大家先上車,咱們到會議室再慢慢介紹。”
陸漸紅微笑著與眾人打了招呼,李冬根對於陸漸紅的到來深感詫異,不過還是與陸漸紅重重的握著手道:“陸書記,我又在您的領導之下了。”
陸漸紅笑了笑道:“需要你的支持啊。”
李冬根對於陸漸紅早生懼意,在得知陸漸紅來任市委書記的時候,他真的是吃了一驚,不過有一個相熟的人來任主要領導,自己的日子也要好過一些,到重安的這段日子,他也並不好過。重安排外性之嚴重簡直令他咋舌。
韓青也過來跟陸漸紅握了握手,道:“陸書記,我沒有做夢吧。”
陸漸紅笑了起來,道:“不要太唯心啊。”
陸漸紅一上來,就跟兩位常委熱情地打了招呼,看來這個市委書記也不是一般人啊,眾常委都做如此之想,每個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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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重安市委會議室裡,裡麵擺著一張橢圓形的長桌,不過由於吳部長的到來,會議室的格局被改動了一下,上麵放置了一張主席台,吳部長便坐在主席台的正中央,而陸漸紅則坐到了他的左側,他的右側居然沒有人坐。
“同誌們,我來介紹一下。這位便是市委書記陸漸紅。”吳部長笑容滿麵地簡要介紹了一下陸漸紅的主要簡曆,然後道,“下麵請陸書記說兩句。”
一陣比較虛偽的掌聲之後,陸漸紅笑了笑道:“首先很感謝同誌們這麼晚還在寒風中迎接我,這讓我很感動。等了一晚上,不知道大夥兒都餓了沒有,反正我和吳部長都餓了,所以呢,長話短說,希望大家以後多支持我的工作。謝謝。”
這個開場白簡直駭人聽聞,而且陸漸紅也沒有跟大家逐一認識,這是新上任的市委書記所罕見的。
吳部長此行的主要任務就是把陸漸紅從康平接過來再送到重安,現在圓滿完成任務,自然是心安理得,至於陸漸紅如何上任如何打開工作局麵,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吳部長對重安如果說一點都不了解,那自然不可能,不過眼見自己將要從組織部退下來,當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況且年初的時候,重安副省級領導乾部作了微調,這也是有一定的政治背景的。而張國威的問題搞不好就是政治問題,自己並不是常委,有很多東西都是靠多年的政治經驗和政治智慧分析判斷的,這些自然也不能跟陸漸紅說。不過對於陸漸紅此次任職,他認為是對陸漸紅的一個考驗,重安市市委書記一職乾得好,那麼陸漸紅將有機會在不久的將來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果碰了一鼻子灰,那麼他的進步還要費點周折。當然,亂世造就英雄。此時的重安就是一片亂世。這些年,重安的國企改製陷入僵局,社會治安凸顯問題,民間怨憤態勢明顯,加上前任市委書記外逃,前任市長被中*紀*委立案查處,班子是否還有牽連不得而知,又是處於大會結束不久,眼下的重安可以說是百廢待興,挑戰巨大,真不知道陸漸紅對這樣情況了不了解,能不能打出一片天地來。也正是出於這方麵的考慮,他才沒有想法子把薑天平運作到重安來。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對陸漸紅沒有信心。
陸漸紅的話自然無人去反對,吳部長咳了一聲道:“漸紅同誌此次任職,將還暫時主持市政府的工作,待代市長上任之後重新分工。同誌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會議進行得很短暫,接風宴設在了市委招待所。在去之前,市委秘書長重雙城將陸漸紅的行李放到了市委招待所的客房,陪著笑道:“陸書記,重安的天氣比較冷,本來給您安排了住處,隻是時間太晚,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歡,所以今晚就在招待所對付一夜,明天您再看看?”
陸漸紅笑吟吟地道:“市委秘書長就是大管家,一切聽你的安排。”
重雙城笑了笑,道:“陸書記,那就不耽誤吃飯了,您做了不短時間的飛機,剛才開會的時候就說餓了,趕緊去吃飯吧,可彆餓壞了身體。”
招待所一號廳,一張大團圓桌子圍得滿滿的,除了吳部長以及隨行的中*組*部的幾名工作人員,包括陸漸紅在內的十二名常委悉數到場,濟濟一堂。
市委副書記焦裕柱笑著道:“陸書記雖然已經上任了,但在今晚還是客人,常言道,賓至如歸,主隨客便,所以陸書記就定一下今晚喝什麼酒吧!”
焦裕柱這番話一說出來,便有影射陸漸紅注定是客人之意,陸漸紅又豈會聽不出來,這市委二把手來意不善啊!隻不過陸漸紅又豈是那種軟柿子?當下嗬嗬一笑道:“今天在座的除了常務副市長李冬根和副市長韓青是老相識以外,其他的還都是生麵孔,你先自我介紹一下吧。”
當焦裕柱開口時,李冬根麵色便不由微微一變,這焦裕柱是重安本地派的代表性人物,焦姓在重安的慶安城內可是大姓,素有“重安不姓焦,說話要帶刀”之稱,意思是,在重安乾什麼事都要小心,連說話都要留神不帶留神,否則一不小心說了對焦家不敬之話做了不敬之事,就會有你的好果子吃,既說明了焦家的霸道,又說明了焦家勢力分布之廣。而陸漸紅一句讓他自我介紹一下,無疑是不把他放在眼裡,也不知他是無知者無畏還是胸有成竹,李冬根的心裡著實替他捏了一把汗。
李冬根如此,韓青又豈非不是如此?隻不過他的心裡也略有些叫苦,雖說能與陸漸紅共事在事業的角度上來說那自是毫無問題,但是他的手腕和性格也注定了他不是任人欺淩的主,現在一見麵就跟焦裕柱有對掐的意思,而且言語之中大有把自己劃歸為同一陣營的意思,在他倆未決勝負之前,這並不是件好事。
在重安工作的這幾年,韓青牢記在甘嶺的教訓,從不介入到派係鬥爭中,而且他當時也不是市委常委,鬥爭也輪不到他。但是現在他是市委常委,這一票自然是舉足輕重,隻是張國威和丁長春還沒來得及爭取他,便雙雙出事,留下了重安眼下的複雜局麵。看來,想靜觀其變是不大可能了。
焦裕柱並沒有太把陸漸紅當作一回事,一來是他欺少。陸漸紅四十露頭,模樣兒遠比他的年齡要輕,加上剛剛見麵會上霸氣一點未曾側漏,說起話來大有紈絝之風,和風細雨,笑眯眯的,所以給焦裕柱一個他隻過是個含著金鑰匙來任職的印象。這二來,焦裕柱也有些考量的意思,如果陸漸紅軟一軟,那不好意思,彆怪我挾天子以令諸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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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裕柱想得清楚,他是重安人,根據乾部任免條例,他是不可能在重安任黨政一把手的,不過他也不願意到彆的地方去任職。他很清楚,在重安他可以混得遊刃有餘,到了彆的地方就未必管用了。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乾著他的重安市委副書記,一乾就是七年。不明就裡的人說他不思上進,明眼人卻佩服得很,憑他在重安經營這麼多年,根深蒂固,盤根錯節,哪一任領導敢不重視他?權力並不是職務給的,權力就是一種影響力,有些人雖然身居高位,但並沒有權力,而有的人雖然位置不高,但是權力卻超出了他的職務。
自己笑裡藏刀,陸漸紅卻還以綿裡藏針,也不知這小子是真膽識還是假好漢,不過吳部長在此,雖然眼看就要“斷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是要忌憚一些的,況且焦裕柱能坐穩市委副書記這個位置這麼多年,自然也不是毫無城府浪得虛名,當下一拍沒幾根頭發的腦門,笑道:“忘了陸書記還對我們不熟悉,那我自我介紹一下。鄙人焦裕柱,任職市委副書記,不思進取,乾了七年副職,而未進一步,還希望陸書記將來多多重用,把這個帶副的帽子給摘了。”
陸漸紅笑了笑道:“焦副書記說話很有氣勢,氣場很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就是市委書記呢。”
這話說得夠陰狠,不過陸漸紅隨即把話題引開,笑道:“吳部長是從京城過來的,茅台吧,吳部長,您看呢?”
吳部長一直冷眼旁觀兩人在言語上的犀利交鋒,這時才嗬嗬一笑,道:“我老啦,醫生說每天隻能喝兩小杯酒,所以客隨主便,漸紅書記,你安排就好。”
焦裕柱臉色微微一黑,他已經意識到陸漸紅並不是個善茬,而吳部長的一句“客隨主便”完全是把陸漸紅視作重安的主人,看來人畜無害隻不過是陸漸紅的表麵。
對於吳部長的好意,陸漸紅心領神會,笑著道:“那我就不謙虛了,上茅台吧。”
“對了,焦副書記。”陸漸紅把這個“副”字咬得很重,“你把其他的常委們也介紹一下吧。”
焦裕柱倒也壓得住性子,一一為陸漸紅介紹了一遍,陸漸紅便笑著舉杯道:“咱們的工作跟部隊一樣,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今日不知明日事,所以能夠在一起工作是我們的緣分,希望我們能珍惜這個緣分,齊心協力把重安的工作搞上去。現在我建議,我們一起敬吳部長一杯。”
這一晚酒並沒有喝多少,一個多小時後,六瓶酒喝完,吳部長超量,超了百分之一千,最後隻得聲明自己旁觀,這樣一來,酒自然不會再喝下去。
吳部長的酒量陸漸紅是知道的,超量兩千也沒什麼事,隻不過是在提醒陸漸紅初來乍到,還是要注意一點影響,所以陸漸紅一錘定音,上飯。
酒足飯飽,陸漸紅讓市委秘書長重雙城安排了車送吳部長一行去機場,由於時間太晚,吳部長並沒有讓陸漸紅一起陪同,在上車的時候,吳部長拍了拍陸漸紅的肩膀,道:“從現在開始,你就要孤軍奮戰了。”
陸漸紅笑了笑,道:“吳部長,您走好。”
回到重安城一早在招待所安排好的房間,衝了把澡,翻出睡袍來穿上,陸漸紅絲毫沒有睡意,他原本是想把韓青和李冬根叫過來聊一聊的,但是仔細一想,並不妥當,韓青和李冬根雖然都是熟人,但是也算之前有過過節,因此並不完全能夠確定他們就是站在自己這條戰線上的,尤其是韓青,到重安已經有一段時間,這期間有沒有他自己建立的勢力,會不會跟自己再唱對台戲,這一切都很難說。另外一個原因,可以說現在十一名常委的目光都在聚焦著自己,在那麼多雙眼睛之下,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無所遁形,所以陸漸紅打消了這個念頭,待日後有機會再說。
這時,門忽然被敲響了,接著便聽到重雙城的聲音:“陸書記,您休息了嗎?”
陸漸紅過去開了門,重雙城笑道:“陸書記,您精神真好,喝了這麼多酒,跟沒事人一樣。”
“吳部長已經上了飛機。”重雙城向陸漸紅彙報了一聲。
陸漸紅點了點頭,道:“進來坐吧。”
重雙城也沒有客氣,反手關上了門,從口袋裡拿出軟中華來遞上來一根,又點上了火,這才道:“陸書記剛到重安,還習慣吧?”
陸漸紅微微笑了笑,道:“人總是要適應環境的。”
重雙城被陸漸紅這句話說得無法接茬,便轉移了一下話題,道:“陸書記,您這一次是隻身一人過來的,在司機、秘書方麵有沒有什麼要求?”
重雙城說的都是陸漸紅貼身的人,非常關鍵,不過陸漸紅對此早有自己的想法,小高多半是要來的,其實費江東是個不錯的秘書,隻是他選擇了留在康平,對於這個秘書,陸漸紅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在重安產生,當下道:“過兩天我的司機會過來,至於秘書,明天給我一個名單,我看看。”
重雙城應了一聲,道:“好,我馬上回去列名單出來。陸書記,那我不打擾您休息了。”
陸漸紅睡不著,從今天焦裕柱的表現來看,此人在重安還是很有人脈的,這個判斷不僅僅來自於他敢於笑裡藏刀的霸氣,更來自於在他介紹常委們時常委們的反應。
除了已知的李冬根和韓青以及焦裕柱和市委秘書長重安城以外,還有組織部長魏明、紀委書記杜標、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付熙麟、軍區政委孫昌偉、統戰部部長黎東健、宣傳部長任丹和市政府秘書長何必,通過當時陸漸紅的觀察,幾人的表情各一,有不以為然,有冷目相待,也有低眉順目,由此可以看出,目前的市委常委班子是分了幾大派的,具體誰屬於哪一派,還需要時間來驗證。不過在陸漸紅看來,市政府秘書長何必絕對是一朵奇葩,能夠以市政府秘書長的身份躋身於市委常委的並不多見,顯然此人並不一般,需要多加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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