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悅把那筆錢交到杜南父親手中,平靜地說:
“老大,這筆錢,你拿去投到生意中,至於家裡,我作為當家的,保證他們會餓不死。從今天起,年輕女人出去找工作,無論什麼臟的苦的活兒,都做,先把家裡最困難的時期挺過去,兩個孩子的學費不能斷。至於家裡柴米油鹽,沒錢就先不買,後麵那座山上有野兔子有野菜,樹皮也能吃。”
從那天起,七十多歲的老人開始帶著家裡上了年齡的人步行上山,去挖野菜打獵。
杜南猶記得他跟著祖母滿山跑時刨野菜的經曆,也記得71歲的奶奶教他拉弓箭狩獵的經曆。
他沒有射箭天賦,總被奶奶教育。
父母忙工作,他跟著老人家在一起的時間最多。他小時候不信祖母曾經的彪悍事跡,覺得都是長輩們哄他玩兒。如果祖母真的有他們講的那般彪悍,又怎麼會為了一點錢低頭,給人羞辱呢?
長大了他才知道,祖母雖然屈膝,卻從未低頭。她拿一次屈膝,給家裡那些做生意的男人換來了機會。
祖母告訴他:“我啊,就是個小人,一生做過不少卑鄙事,也沒什麼傲骨。他們都說我辱沒了自己一世英名,可我哪裡有什麼英名哦……如果我沒有對那人屈膝,沒有得到那筆小錢,你父親的鬥誌恐怕很難再被激起。如果能用一次屈膝,給家裡換來一個喘息機會,讓你父親重燃鬥誌,為什麼不呢?”
那時候祖母九十歲,杜南也已經懂道理。
老人家一席話,讓他思維瞬間清明,也從這段話中悟出了之後很多行商的道理,成了外人眼中的“商界奇才”。
杜南的父親、雲逸的爺爺,以及齊鈺的爺爺合力把公司做大。
他們靠著當初那筆小錢,給公司爭取了一絲喘息機會,也正是因為那絲喘息機會,讓他們等來了一個轉折。
他們三人有錢後,聽從了杜悅的話,並沒有去報複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當初擁有財富,除了要求杜悅屈膝,並沒有趁火打劫。他用錢換杜悅屈膝,交易公平,兩不相欠。
不過沒多久,那男人的公司便倒閉了。
杜悅去世後,雲家和齊家搬出老宅,公司也分家,三家各自創立了自己的產業,並各自創下一片天地。
再之後,杜南接手家業,人生順遂的仿佛一路開掛,把公司一路做大,直至今天,他已經蟬聯五年首富之位。
……
提起曾經那些往事,薑妍倒是沒想到,曾經她對大孫子說的話,居然啟蒙大孫子成了“商業奇才”。
她笑了一聲,調侃說:“你比你父親厲害,做事更果斷。你父親瞻前顧後,做什麼都講道義,顧情義。你不同,你講情義,卻不講道義,所做之事從來隻看自己利益。”
杜南垂下頭,說:“祖母,時代變了。”
薑妍問他:“我問你,如果我隻是個普通人,害得你與雲逸損失上億美金,你當如何對我?”
“商人自有商人手段。祖母,這個社會便是這樣,弱肉強食,這是您早該明白的道理。”杜南沒有拐彎抹角,直接承認說:“杜南不孝,沒有早日認出您,日後,我會好好補償您。”
杜南此刻不免熱淚盈眶,子欲養而親不待,當他有能力讓老人家過上好日子時,老人家卻已經離世。
如今老人家以另外一種神奇的方式重新出現在他跟前,他又怎麼可能不抓住機會?
杜南臉上露出笑容,低聲說:“祖母,您跟我回家可好。”
“好。”
薑妍做了這麼多事,彎彎繞繞,等的就是這一刻。而現在,時機也成熟了。
杜南看了眼這窄小的寢室,把自己找過薑爸薑媽的事兒跟她說了一遍,也把老兩口提出的條件告訴了她。
薑妍知道父母的想法,也知道他們對豪門的排斥。不過就她現在和杜南的複雜關係,她也解釋不清,便說:“那棟彆墅你繼續修,彆停工,修好了就給我那些徒弟們當宿舍。至於我的父母那邊,就以我的名義,再去給他們置辦一套新洋房,說是我買的,他們老兩口不會拒絕,他們獨自居住會比較暢快。”
杜南全程雙手貼著褲縫,站得筆直,恭恭敬敬得。他衝薑妍一頷首,說了聲“是”。
薑妍見他這麼拘謹,一拍他肩膀笑出聲:“好了,彆這麼拘謹,你小時候可皮得很,我怎麼管束都不聽,現在怎麼這樣乖巧?倒顯得與我生分。”
“畢竟隔了幾十年,南南也老了。”杜南笑出聲,語氣總算像個小孩子了。
如果杜笙在場,一定會一口老血噴到黃浦江。
南南是什麼鬼?
*
當天晚上,薑妍就被接去了杜家。
薑妍被杜首富帶走後,小茉莉和文哥陷入沉默,都覺得這件事不對勁兒,處處透著詭異。
因為太詭異了,他們倆連齊鈺和杜笙都沒敢說,怕他們也同樣受到驚嚇。
杜南對著薑妍鞠躬、並一口一個“祖母”,簡直讓兩人世界觀全部碎裂,正在重組修複中。
薑妍離開後一個小時,陳錦澤開著跑車停在了外麵。
他從跑車上拎下一個蛇皮口袋,扛著往裡麵走。等他走進客廳,看見神色古怪的文哥和小茉莉,問:“那個彪悍婆娘呢?”
平常小茉莉要是聽見陳金澤叫“薑妍”彪悍婆娘,一定上去抓花他的臉,跟他拚命。
可是現在,小茉莉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陳錦澤把蛇皮口袋仍在地上,長腿一邁走過去,挨著她和文哥坐下。他問兩人:“我說你們怎麼了?彪悍婆娘呢?”
見他們連個白眼都懶得給他,他改了口,聲音放低,“大師兄,二師姐,你們能告訴我,可愛美麗的師父去哪兒了嗎?”
小茉莉這才扭過臉告訴他:“去當笙哥奶奶了。”
文哥點頭說:“三師弟,你知道今天多驚悚嗎?首富,杜首富,杜笙他爹,對著我們師父就是點頭哈腰啊,一口一個祖母,那一臉恭敬的樣子,我看了都他媽怕啊。我現在都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還沒睡醒。”
聽兩人講了個大概經過,陳錦澤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拍大腿“臥槽”一聲:“艸,她真的是杜悅那個彪悍婆娘!”
文哥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激動,視線落在他帶來的蛇皮口袋上,問:“三師弟,你這裡麵是什麼呀?”
陳錦澤“哦”了一聲說:“前些日子師父不是讓我們都關愛小師弟小師妹嗎?我決定了,既然做了那個彪悍婆娘的徒弟,我就得做好,做到極致,所以我打算教小師弟們我的絕招。”
小茉莉眨巴眨眼,問他:“所以三師弟,你要交他們什麼絕招啊?”
陳錦澤蹲下神,把袋子裡的攀岩繩、夜行衣,以及化妝易容的工具全部取了出來,指著說:“我堂堂一盜聖,還能教什麼?當然是偷東西了。我說,你們想學嗎?不收費,隻要你們私底下拜我為師就成,我教你們易容術,還有飛簷走壁!信我,我能讓你們輕鬆上高牆。”
小茉莉:“…………”這特麼怎麼像賣安利產品搞傳銷的?搞傳銷也不敢這麼吹牛逼好麼。
文哥:“………………”他怎麼覺得,自從入了月灃拳館,平時看起來了不得的大人物們,咱就都變成了神經病呢?他已經開始懷疑人生了。
*
另一邊,柳琴接到丈夫電話,說接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回家吃飯,讓她親自下廚,準備一桌美味飯菜,等老人回家。
柳琴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山坡下的車庫有燈光亮起來,知道他們回來了,趕緊招呼保姆把熱菜熱飯都端上來。
她激動得不行,也好奇是什麼樣的老人,能讓丈夫親自去請。
她薑妍和丈夫進了門,柳琴往外看,然後揪著丈夫衣袖低聲問:“我說,你說得老人呢?怎麼把笙笙緋聞女友給帶過來了?”
“什麼笙笙緋聞女友?這是祖母!笙笙祖奶奶!”杜南一臉嚴肅,拽著妻子就到了薑妍跟前,指著薑妍對妻子說:“阿琴,叫祖母。”
柳琴:what????
她一臉震驚看著丈夫,又一臉震驚看著眼前這個不滿二十的小女孩。她立刻把丈夫扯到一旁,壓低聲音道:“老杜,你是不是精神錯亂了?你沒毛病吧?”
到了這裡,薑妍也沒有客氣的意思,徑直走進餐廳,坐在了長者才能坐的上席餐位上。
杜南知道讓妻子一時接受有點困難,畢竟他也是花了好久,才接受這個事實。他把事情的原委跟妻子講了一遍,又把自己的心理路程一一交代。
他說:“我知道你一時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她的確是我的祖母,笙笙的祖奶奶。阿琴,這些年你有沒有見我做過什麼荒唐事?糊塗事?你是我的家人,請你一定相信我的話,不要把我當成精神病患者。”
柳琴:…………嗬嗬你可不就是精神病嗎?
柳琴決定想好好陪丈夫吃頓飯,明天就去帶丈夫看權威心理醫生。得虧杜笙不在家,否則他如果知道自己親爹乾出這種荒唐事,指不定會怎麼炸毛。
親爹居然叫自己喜歡的女孩祖母?這是什麼棒打鴛鴦的新套路?
柳琴眼眶都濕潤了,可作為杜夫人,又不得不擺出一副鎮定自若的姿態,和薑妍丈夫一起吃了這頓飯。
飯桌上,她看著那個年輕女孩坐在高位上,又有一搭沒一搭和丈夫聊著“以前”的事,心想這姑娘怕不是演杜悅演得走火入魔了。
這頓飯柳琴的內心情緒很單純很簡單,就是純粹得——看兩個精神病患者一起吃飯。
杜南在飯桌上要求薑妍唱那首《墜陽》,薑妍慈祥得看了眼杜南,然後開嗓。
杜南聽得是熱淚盈眶。
看著兩人一本正經地互動,柳琴尷尬癌都出來了。雖然薑妍唱歌很好聽,可她真的好想一棍子敲暈這兩人。T.T
深夜,柳琴躺在穿上輾轉反側,她掏出手機給兒子打了好長一串的消息,最終還是刪掉了。
就這麼隔著手機說今晚發生的事,她那正常的兒子會信?
今晚的事,如果不是她親眼所見,她是絕對不會相信。
誰特麼能想象平日裡不怒自威,且死要麵子的杜首富,能對一個小姑娘點頭哈腰?還特彆沒節操的喊“奶奶”?
這話說出去,誰信?誰能信?
連柳琴自己都開始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她在做夢。
*
澳大利亞,下午六點,鎏金海岸地皮被杜氏集團斥巨資拍下。
鎏金海岸項目40%為雲氏擁有,因為這個項目,雲氏集團的現金流動性降低。在項目未完成之前,雲氏集團為了好好生存,得抱緊杜氏集團的大腿。
雲逸沒想到杜笙會突然接手這個項目,畢竟低人一頭,自從上次在杜家領了鞭子,他一直不敢對薑妍有所動作。打算等再過段時間,再對薑妍動手。
晚上,關於鎏金海岸項目的記者發布會結束後,杜笙和雲逸共乘一輛車回酒店。
雲逸率先打破沈默,說:“杜笙,我知道你父親總喜歡拿我們比較,所以你從小便不喜歡我。我也承認,薑妍那件事是我處理地不對,可我希望你也能站在我的角度考慮事情,我被逼著和一個不喜歡的女孩結婚,對方又是一個……算了,以前的事,我便不再提。我知道你喜歡的那個女人是來替薑妍報仇的,薑妍那件事,我的兩個親人也都付出了代價。我希望你彆對我這麼大成見,你既然打算接手家業,就該知道以後會和我頻繁接觸。你馬上就22歲,也該長大,該有個成熟男人的樣子。對一個成熟男人來說,事業應當擺在第一位,至於女人——”
“無論我什麼年齡,我杜笙喜歡的女人,永遠都比事業重要。”杜笙打斷他,扭頭瞪著他說:“雲逸,我討厭你,是因為你渣。你也彆想拿你那套來帶歪我的三觀,我杜笙真麼努力賺錢,為的隻是有足夠能力給喜歡的女孩最好的。”
雲逸笑了一聲:“我像你這樣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女孩,也這樣天真的想過。可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就會知道,女人,不過是件衣服,隨時可換。”
杜笙冷哼一聲:“滾滾滾,渣男,彆跟我說話。”
雲逸還想在說什麼,杜笙又冷冷道:“我警告你,以後你再敢對薑妍有什麼想法,我打不死你也弄死你。那天拳館開業,木樁被人動手腳,是不是你乾的?”
雲逸對這件事一無所知:“杜少爺,我可剛被你爸用家鞭給打過,這個節骨眼,我是有幾個膽子才敢做這種事?”
這件事的確與他無關。他對付薑妍,來日方長,不差這一時。
等杜南把這姑娘的事兒漸漸淡忘了些,等杜笙和這姑娘的關係再淡一些,他再對薑妍動手不遲。而且,對付薑妍的方法有很多種,他沒必要去做這種低級事兒。
杜笙當然是不信他,扭過頭繼續看窗外。
國內現在還是下午,兩人同時收到了杜南發來的信息。
杜笙看著信息內容一臉懵逼,扭過頭見雲逸也一臉懵,問他:“渣男,你是不是也收到我爸信息了?”
雲逸一點頭,把手機遞過去給他看。
兩人把手機放到一起發現,內容一模一樣,隻是換了個稱呼。
杜笙心裡有點不爽,憑什麼親兒子和渣男一個待遇?
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條詭異莫名的信息。
大致內容是杜南找到了兩人的祖奶奶,希望兩人儘快回國見祖奶奶,讓老人家開心開心。
沒過兩分鐘,杜南又單獨發了條信息給雲逸,大致意思是讓雲逸最好背著一根鞭子來,負荊請罪。
雲逸看得一臉懵:“??”他做錯了什麼?
杜笙幸災樂禍了一下,旋即又反應過來。
等等,祖奶奶什麼情況?祖奶奶不是早去世了嗎?難道,他爹把祖奶奶乾屍從墳裡給挖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