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子蘭偷覷謝爻,發現他眉頭微微一動,卻沒有出言反駁,她忽然有點不安。
再仔細看白衣少的背影時,她忽然無端感到一陣心悸,不由皺起眉頭,捂住心口。
謝爻發現她異樣,問道:“怎麼了?”
謝汋道:“小師妹的心疾可是又犯了?彆激動,你還不一輸呢。”
謝爻冷冷地睨了師弟一眼,握住郗子蘭的手腕,溫熱的靈力頓時似一陣暖風進入她的經脈,在她體內遊走了一個小周天。
她頓時感到體一輕,心悸緩解不少。
謝爻問:“好點了麼?”
郗子蘭道:“謝謝阿爻哥哥,我感覺好多了。”
謝汋嘖嘖稱奇:“小師妹,你怎麼同師兄這麼見,一口一個謝,拿了我這麼多好東西,怎麼沒見你謝我。”
謝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謝汋道:“開玩笑,開玩笑,我一見小師妹就想逗逗她,小時候的習慣改不過來……我一改,這就改。”
假模假式地壓低聲音:“小師妹,一碰到你的事,師兄就特彆開不起玩笑,自小就這樣。”
郗子蘭虎著臉道:“分是你欺人太甚。”
謝汋道:“方才的賭約怎麼說?”
郗子蘭道:“自然作罷了,我怎麼能拿阿爻哥哥的事情同你賭。”
謝汋道:“沒準師兄正好想收徒呢。”
郗子蘭謝乜他一眼:“阿爻哥哥若是想收徒,自己會送鯉魚佩,不必你操心。”
謝汋裝出如釋重負的神色:“還好小師妹不敢賭,我的阿雪保住了。”
郗子蘭挑挑眉:“三師兄原來是騙我!”
謝汋抱著臂道:“當然是騙你,一個凡人不折在麵已是萬幸,怎麼可能通過試煉,除非……”
他話鋒忽然一轉,郗子蘭的心又提了起來。
謝汋道:“除非她是我徒弟。”
謝爻的眉頭微微一蹙,郗子蘭始終留意著他,連這麼細微的表情變化沒逃過她的眼睛。
她忙道:“姑娘這麼合三師叔的眼緣倒是她的造化,說不你有師徒緣分。”
謝汋頷首:“正是,正是,起初我還擔心師兄同我搶,好在師兄不想收徒,我便卻之不恭了。”
他頓了頓:“當然,先看她能不能挨過照機鏡。”
若木嗤笑了一聲,向冷嫣傳音:“尖嘴猴腮的東西長醜,想倒挺多,醜人多作怪。”
冷嫣正沿著玉階往池中走去,彌漫的白霧很快將她包裹住。
她知若木說的是謝汋,他生清瘦,姿容雖不及堂兄謝爻,但與醜相隔十萬八千,不過在若木眼眾生皆醜,除了祂自己之大約都是醜八怪。
但凡名門大宗,都有一獨門秘術、陣法或法器確保上位道君之間傳音不會被人去,有的冷嫣能破,如淩虛派的防護陣法,重玄的她生怕打草驚蛇,沒有嘗試。
但若木是神,這麼近的距離自然有辦法個一清二楚。
冷嫣道:“謝汋說什麼?”
若木道:“他在和個醜人商量誰當你師父。”
冷嫣:“……”雖說被人奪了去,但軀殼原本是她的,被人當麵說醜,總有不是滋味。
她決當作沒到:“他討論出什麼結果?”
此時池水已經到了她的胸口。
若木道:“謝汋要收你為徒。”
冷嫣無聲地扯了扯嘴角。
當初她將人視為至親家人,很多事都看不分,一旦跳出窠臼,便知群人麵上和睦,私下各懷心思,相互忌憚的有之,暗中嫉恨的有之。
譬如謝汋,自視甚高,卻事事被謝爻壓一頭。無論出、修為還是際遇,他都遠遠不如謝爻,隻要是謝爻有的東西,他都想擁有,即便隻是個待宰的凡人少,因為占了謝爻入室弟子的名頭,他便要時不時地來逗一逗。
卻不知他自詡聰,其實是個沐猴而冠的跳梁小醜。
她閉上雙眼,將整個人浸沒在池水中。
刹間,無數支離破碎的光影從四麵八方向她湧來,一股腦地鑽進她神識中,仿佛要將她的神魂撐破,無數尖嘯聲撞擊著她的耳膜,忽忽暗的光影在她眼前飛速變幻,仿佛無數魑魅魍魎。
她像是墜入一條聲與光彙聚而成的,奔騰不息的大河,在山巒似的浪濤中顛簸,時而被擠壓,時而被撕扯。
彆說凡人,就算是修士的神魂很難承受這樣的痛苦,因而才有人一進這照機鏡便忍不住捏碎了琉璃珠。
不過經受過神魂的淩遲,世間沒有什麼痛苦是冷嫣無法承受的。照機鏡仿佛看出這樣的手段她不起作用,混亂的光影和聲音瞬間消失,她的周圍隻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空。
接著黑暗中閃爍起粼粼的光點,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從後背鑽入四肢百骸中。
她認出這是清涵崖上玄冰窟,她的地。
此刻她臥在冰上,手腳被縛,像一頭待宰的牲畜,謝爻站在她旁,手握著寒光閃閃的“可追”。
他麵無表情地低下頭,解開獲她的衣襟,毫不猶豫地舉起劍,劍鋒割開她的靈府,發出裂帛般的聲響,他將左手探入,攪動著,搜尋著,仿佛想將她的神魂生拽出來受極刑。
然而什麼都沒有,她的靈府中空空如。
緊接著,“謝爻”張俊美無儔的臉痛苦地扭曲起來,他奮力將左手抽出來,仿若冰雕玉琢的手像是被烈火燒灼過,焦黑的皮肉一片片脫落,露出血肉和白骨。
冷嫣坐起,冷冷道:“你以為這點伎倆能騙到我?”
話音未落,無數黑蝶如血般從她傷口中噴湧而出,朝“謝爻”飛去,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他全,張開嘴,露出尖銳的口器,齧咬他的肌膚,吸食他的血肉。
片刻,照機鏡中的謝爻在一聲聲慘呼中被啃食殆儘。
白骨“喀拉拉”倒下,幻象消失,冷嫣再一次墜入虛空。
冷嫣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琉璃珠,玲瓏剔透的珠子已經變成了紅色,她已通過了試煉。
她正思忖著要不要立即捏碎琉璃珠,虛空中卻飄起了雪。
灰白的雪慢慢飄落,在她周圍積聚,不一會兒,她便感覺涼意從她的腳底直往她體鑽,一股久違的困意侵襲著她的神智,她漸漸恍惚,慢慢記不起自己是在照機鏡中參加重玄的終選。
雪越積越多,世界成了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她站在雪地,緊緊握著姬玉京的“斷春”。
雪中浮現出一道道黑影,眼神空洞,神情呆滯,其中有她的爹娘,有重玄的同門,更有歸墟中無數在她劍下的亡魂,黑影越來越多,站在雪地上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儘頭。
一道頎長的人影從風雪中浮現出來。
他的手握著把烏鞘寶劍,冷嫣一眼便認出是謝爻的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