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身受(1 / 2)

那個替身回來了 寫離聲 10918 字 10個月前

夜闌人靜, 沙磧乾燥的夜風穿拱形窗戶,送來庭院中薔薇晚香玉的香氣。

其餘人都離開,隻冷嫣若木仍舊坐在案前。

冷嫣一杯接一杯地飲酒, 若木坐在她身旁, 陰沉著臉看著她, 直她第十四次執起常滿壺往琉璃杯中斟酒,若木終於忍不住站起身,劈手奪她手中的酒杯。

祂將琉璃杯重重地往案上一撂, 薄脆的琉璃頓時四分五裂, 聲音在靜夜裡格外突兀。

冷嫣卻連眼皮也沒抬一下,捧起酒壺便往嘴裡倒。

若木又奪酒壺:“夠了。”

冷嫣也不與祂爭辯,隻是怔怔地坐著。

若木氣不打一處來。祂第一次見她是兩百多年前, 他們也算認識了兩百多年,祂還是第一次見她借酒澆愁。

那姓姬的就是她的軟肋,不管前世今生, 隻要一碰,她就好似變成了另一個人。

若木心裡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的滋味, 又酸又澀,仿佛吃了一筐沒長熟的橘子。

祂怒其不爭地瞪了冷嫣一眼:“既然那麼難受, 就去告訴他真相。”

冷嫣緩緩地搖了搖頭。

若木道:“你救了他兩次, 天大的恩情也還清了,那是他自己的事, 不必你替他操心。”

冷嫣仍是搖頭:“我不是了他。”

若木挑眉:“那是了什麼?”

冷嫣抬起眼眸,眼中是罕見的脆弱迷惘,霧氣漸漸升起,凝聚成水光,眼看著便要滿溢出來。

“我害怕。”她輕輕道。

若木一怔, 心裡的怒火霎那間熄滅。

她哭了。

祂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狐妖廝殺搏命,一縷殘魂乎被撕碎,但她沒哭。寄身傀儡中,神魂日日受著撕裂般的痛楚,她也沒哭,見占據軀殼的人眾星捧月慶祝生辰,她孤苦三百年才等來一碗長壽麵,她依舊沒哭。

若木心口裡像是灌滿了涼雨:“你怕什麼?”

冷嫣道:“他不知道真相,我還能騙自己。其實就算他知道真相,也是一樣的。”

即便姬少殷知道真相,他就會覺得情可原麼?他的想法沈留夷沒什麼不,雖然他未置一詞,但她從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出來,他也是那樣想的。

若木道:“姬少殷不是姬玉京,他不是你的小師兄,去轉生台就是另一世,你管他怎麼想。”

冷嫣扯了扯嘴角,兩行眼淚忽然順著臉頰淌下來,她抬袖抹去,眼中快又蓄滿了淚。

她乾脆不管了,任由眼淚往下流,她瞥了眼銀鎏金酒壺裡映出的麵容,傀儡的麵容。

她又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慘白沒血色的手,沾滿了看不見的鮮血。

若木道:“你救了肇山派師徒,救了石紅藥,救了冷依依,還淩州城裡那麼多人……”

冷嫣哂:“我救了他們,把他們放在眼前,隻是了安慰自己——騙自己我還是個人,不是個怪,自欺欺人罷了。”

她自嘲地一笑,輕聲道:“如果小師兄活著,看見我如今這不人不鬼的模樣,知道自己拚死護著的是個什麼東西,也會後悔的吧……”

若木心臟驟然一縮,牽扯著整個胸腔都隱隱作痛。

祂握住她的肩頭,打斷她:“不會,他絕不會這麼想。”

冷嫣抬眼望祂,眼眶鼻尖紅,與平日判若兩人:“你怎麼知道?”

若木一噎,隨即道:“本座就是知道。”

祂也不白自己何這麼篤定,祂從未見姬玉京,壓根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祂就是莫名肯定。

“若是他也像姬少殷那樣想,”若木道,“他也不值得你念念不忘百年,你把他忘了也就是了。”

冷嫣吸了吸鼻子,苦笑道:“小樹精,你不懂。”

若木惱羞成怒:“本座怎麼不懂?”

冷嫣垂下眼眸輕輕歎了口氣,又去摸祂的酒杯:“不懂好,如果下輩子,我也做棵樹,你長在一起。”

可是她這樣的怪也配下輩子麼?

若木一拂袖,案上酒壺酒杯眨眼間消失不見。

祂一把拉起她的胳膊:“走。”

冷嫣坐著時不覺著什麼,一站起來便覺頭暈目眩、渾身軟,往後一仰,不由自主往若木身上靠:“去哪裡?”

若木扶她站穩,緊接著又將她往外拽:“去殺了那姓姬的,一了百了。”

冷嫣一個趔趄,撞在祂胸膛上:“彆鬨……”

若木道:“還那姓沈的,他們不是說你惡麼,那就做個惡鬼給他們瞧瞧,你是惡鬼,本座就是凶神,他們不是滿嘴蒼生麼?我們成全他們,就殺他們祭旗。”

冷嫣的眼皮耷拉下來,不自覺地環住祂的腰:“小樹精,送我臥房吧,我些頭暈。”

小樹精滿心都是殺意,毅然決然把她軟綿綿的胳膊扒拉下來,抱起她放一邊軟榻上,拿起條雲被蓋在她身上,殺氣騰騰地走了出去。

走門外,夜風一吹,祂的怒氣散去了些,轉念一想,若是真的將那姓姬的那姓沈的殺了,冷嫣醒來恐怕不會與祂乾休。

祂站在原地思忖片刻,折殿中,掀開冷嫣身上的雲被。

女子感覺涼意,蹙起眉,輕輕哼了一聲。

她眼眶鼻尖仍舊紅紅的,睫毛被淚水沾濕,變成濕潤的一簇簇,臉上猶帶淚痕,比平日多了分孩子氣的軟。

若木俯下身,聞她呼吸間的淡淡酒氣,感覺她胸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祂的腹中忽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燥熱,心裡也煩躁難當。

祂定了定神,探手她腰間,摸索了一陣,解下了她係在腰帶上的乾坤袋。

祂伸手進去翻了翻,快找了祂要找的東西——照機鏡。

祂對冷嫣道:“本座借你樣東西一用。”

冷嫣半夢半醒間“嗯”了一聲。

若木隻當她答應了,將鏡子塞進袖子裡,重新將乾坤袋係她腰間,重新掖好被褥,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

沈留夷憑著一腔熱血慷慨陳詞,待那兩人離去,方才感後怕,加上身體裡還殘留著些許陰煞霧,她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姬少殷自己也搖搖欲墜,還是立即上前攙扶她:“沈師妹,你沒事吧?”

沈留夷搖搖頭:“我沒大礙,小師兄怎麼樣?”

姬少殷道:“服了藥,好多了。”

沈留夷覷了他一眼:“小師兄,你說他們會不會拿我們要挾掌門他們?”

姬少殷搖搖頭:“我總覺得她不是這種人。”

沈留夷難以置信:“小師兄,你不會真的相信他們的話,以許長老是師尊殺的吧?”

姬少殷道:“當然不信,但其中也許什麼誤會。”

沈留夷見他神色並不十分堅決,心下著急:“小師兄,入宗門多年,難道你還不知道長老、掌門師尊他們是什麼人?”

她頓了頓道:“淩長老濫殺無辜、三師叔入魔,背後都偃師宗的手筆,他們一定是不小心中了奸計。”

姬少殷心亂如麻,怎麼也理不清,不知是不是經脈中的陰煞霧還未除儘的緣故,玄衣女子蘇劍翹的麵容不斷在他眼前交替閃現,那少年說的那番沒頭沒尾卻指的話,莫名牽動著他的心神。

他實在沒什麼心力與沈留夷討論,遂捏了捏眉心道:“陰煞霧入體非小可,沈師妹儘快打坐行氣,免得留下後患。”

沈留夷經他一提醒,連忙盤膝坐定,閉上眼睛運功行氣,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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