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決裂(1 / 2)

那個替身回來了 寫離聲 9730 字 10個月前

一出口, 姬少殷不禁有些詫異,他有以來從未這樣失態,也從未對誰這般惡語相向。

固是因為師妹在幻境的遭遇太過殘酷, 但似乎又不僅僅是因為師妹, 不知為何, 他的心亂了。

從白州城夜,親眼見到救他的人是宗仇敵,他的冷靜自持似乎開始漸漸崩塌瓦解, 他開始嘗到痛苦與掙紮的滋味。

及至發現一見如故的凡人徒弟竟就是偃師宗主, 而他一直蒙在鼓裡,受著她的愚弄,他的苦悶與酸澀無法向人言說, 可他還是願意相信她,相信她有可原,相信她本性善良, 甚至在同師妹苛責她時,仍千方百計替她尋找理由。

直到剛剛她親口承認是她做的, 他方才感到難以言喻的失望。自己在與義間的彷徨掙紮,都像個笑。

或許始作俑者不是她, 而是行事乖張的少年, 但她毫不猶豫地認下,足見她並不反對, 也並不以為傷害一個無辜的人有何不妥。

縱宗前輩與偃師宗有血海深仇,沈留夷是無辜的,她或許有些性子,或許說冒犯了她,可隻是因為失言, 她就該受到這樣非人的折磨麼?雖是在幻境,但她受到的傷害卻是實打實的。

其或許還夾雜著一絲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嫉妒,但姬少殷無暇細究自己亂麻一般的心緒,也不去看女子的反應,他還有師妹需要安撫和救治。

“彆怕,留夷,彆怕,”他輕聲寬慰著驚恐的女子,慢慢靠近,“你隻是做了一場噩夢,夢裡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沈留夷瑟縮成一團,抱著膝,將信將疑地看著姬少殷,嘴唇輕輕哆嗦,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對雙眼睛,姬少殷心臟無端一縮。

沈留夷抱著頭:“好痛,神魂被割碎,真的好痛……”

她忽又掐住自己的脖子開始乾嘔。

姬少殷知道這是因為想起在幻境喝人血、吃人肉。

“是假的,留夷,都是假的,”他哄著她,輕輕握住她的手腕,“都是師兄的錯,是我沒保護好你。”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一脈靈力注入她經脈。

他的靈力也和他的人一樣如三月和煦的暖陽,沈留夷陰冷虛弱的身體逐漸恢複了暖意,她混亂的神智也恢複了些許,盯著姬少殷看了半晌,忽“哇”地一聲,撲他懷裡痛哭起來。

冷嫣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她一早便該離去的,但是看見姬少殷護著師妹的樣子,她的雙腳像是在原地了根。

她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個人的影子,她仿佛還感受到一夜寒涼的月色,淒冷的寒風,她一伸手,仿佛還撿起散落一地的溫暖火種。

可是數百年的光陰如同一條河流,不愛笑的少年永遠留在了河的對岸。

沈留夷的哭聲驀地將她從回憶驚醒,她回過神來,轉過身便要離去。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姬少殷的聲音:“宗主留步。”

冷嫣沒有回頭:“何事?”

姬少殷起身追幾步:“即便是逢場作戲,姬某與宗主一場師徒,還須作個了斷。”

冷嫣轉過身,頷首:“應的。”

她從乾坤袋取出拜師禮時姬少殷她的鯉魚佩。

姬少殷掃了眼鯉魚佩,冷冷道:“另有一,還請宗主一並歸還。”

冷嫣一怔,眼閃過微不可察的痛苦色。

但她還是從乾坤袋取出柄斷春,和玉佩一起遞還他,是師兄的劍,卻是姬少殷贈,她沒有任何理由留下它。

姬少殷接過玉佩和寶劍,將玉佩置於案,後抽出斷春。

劍鋒鋥亮,劍光如水,劍在她手養得很好,可見她平日十分愛惜。

姬少殷已不願深究其緣由,他揮劍將案的鯉魚佩斬為兩截:“你我師徒緣儘。”

冷嫣頷首:“好。”

她不舍地望了一眼斷春,隻等姬少殷還劍入鞘便離開。

姬少殷卻並未將劍收回鞘,左手食指與指夾住劍身,靈力凝聚指尖。

等到冷嫣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時已來不及了。他的兩指輕輕一拗,隻聽一聲脆響,聲音好似河冰開裂,但帶來的並不是春的訊息,而是永遠的寒冬。

春水般的長劍斷成兩半,她心的一線春光也隨永遠斷絕。

“鏘啷”一聲,斷下的半截劍身落到地。

冷嫣怔地站在原地,春已斷,寒冷的冬夜從她千瘡百孔的心裡湧出來,籠罩了她,籠罩了整個世界。

殺了他,殺了他們,把他們全都殺乾淨。

有個聲音在她耳邊叫囂著,尖嘯著,是她自己的聲音。

她時才知道自己有多恨姬少殷,其實從第一次見到這個師兄的轉世時,恨意已經在她心底野草般滋長。

憑什麼她的師兄一如短暫,連活過的痕跡都被抹除乾淨,憑什麼他擁有寬和慈愛的養父母,擁有順心如意的人,憑什麼他代替師兄活著?

不知不覺,地的半截斷劍已握在她手,頃刻間,劍尖已抵在了姬少殷的心口。

“把我的師兄還我!”她的聲音嘶啞而蒼涼,像是從長滿荒草、堆滿瓦礫的廢墟裡擠出來的一般。

姬少殷聽不懂她的,但心底卻湧起一股悲傷。

冷嫣緊緊握著斷劍,鋒利的劍刃潛入她的手掌,鮮血順著劍尖淌下來,她一點也不覺得疼。

殺意像奔騰的洪水,不斷地衝刷著最後一線理智築起的堤壩,隨著堤壩一點點潰散,劍尖一點點深入。

姬少殷從未在任何人眼見到過如刻骨銘心的恨意,也從未見過樣深重的悲涼,他不知道她為何如,也不知道把斷春對她有何意義,但他知道刻她想殺他。

劍尖刺破皮肉,心口傳來痛楚,再過片刻,劍尖就會刺入他的心臟,他竟感覺到一絲釋。

他沒有躲,也沒有反抗,將手負在背後,緩緩閉眼睛:“姬某的性命是宗主救,理還宗主,隻求宗主留沈師妹一條性命。”

劍尖眼看著就要刺破心臟,卻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撤了回去。

冷嫣無力地垂下手,卻仍舊握著半截斷劍,血染紅了她蒼白的手指,滴滴答答地落到地。

她抬起左手,向牆壁一指,牆壁如脂膏般逐漸融化,露出幽深昏暗的通道。

“。”她冷冷地向姬少殷道,僅僅說出這個字,就已耗儘了她有的心力——她必須竭儘全力才壓抑住怒濤般的殺意。

姬少殷看著她的手,微微蹙眉:“你受傷了……”

冷嫣不等他說完,厲聲道:“彆逼我殺你。”

沈留夷一骨碌從榻爬起來,挽住姬少殷的胳膊:“師兄,我們趕緊吧。”

姬少殷的確想用自己一條性命還清她的救命恩,但想到自己死後,師妹一個人留在這裡無依無靠,終究不是個辦法。

他隻深深地看了冷嫣一眼:“宗主保重。”

冷嫣漠道:“從你我再無瓜葛。”

姬少殷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說什麼,與沈留夷向黑黢黢的通道去。

通道長得看不見儘頭,兩人隻摸索著前。

沈留夷四肢發軟,幻境裡的一幕幕在眼前揮不去,了一段路,她便沒了力氣,隻由姬少殷攙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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