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的聲音沒有變,但是曾經跑調到慘不忍睹的歌聲變作了天籟之聲。如果說過去的伊麗莎白的歌聲如同頂級精致的銅鑼無意識的敲擊,再貴重的表象都無法遮蓋其噪音的本質。那麼此時的她所唱出的,就如同最標準的模範歌手,每一個腔調都是受過最正規的訓練,每一次停頓都能扣人心弦。再配合上伊麗莎白本就好聽的聲音,哪怕是沒有什麼音樂細胞的藤丸立香都會為這歌曲讚歎,傾倒。
但毫無疑問,這是不正常的。
立香皺緊了眉頭,她拉住伊麗莎白的手,一邊向拍照的眾人道歉一邊擠出人群,伊麗莎白雖然沒有拒絕立香,但明顯感到不解又不高興:“乾什麼呀,小狗狗,你沒看到我正在和我的豬仔粉絲們交流嗎?那些可是我在這個世界的第一批傾慕者耶!”
“你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對嗎,伊麗莎白?”立香帶著沒有抵抗的伊麗莎白過了拐角,徹底遠離了眾人的視線後才慢下腳步:“比如身體有什麼不舒服,或者有感覺什麼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並沒有啊……嗯……唔……好像,是有點奇怪?”伊麗莎白的表情也有些迷茫,她乖乖的被立香拉著往家裡走,尾巴隨著思考不斷的晃來晃去,吹起地上的薄薄灰塵:“剛剛唱歌的時候,不是我以往的風格耶。雖然聲音沒有問題,歌詞也沒有問題,不過唱的時候,感覺身體不由自主的就會在某個點壓低或者拔高?但是又好像沒有,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習慣……”
“身體呢?有沒有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的?”
伊麗莎白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
“你才來這裡不久,如果不是迦勒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就是那顆珠子……”立香頭疼道:“可是我卻連那個大叔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惡……”
“……我沒事啦禦主,不用煩惱。”伊麗莎白嘟起嘴,有些不自在:“我答應你,會忍住,不會再隨便吞下亮晶晶地來曆不明的東西啦,所以……那個,你笑一笑嘛。”
“你沒事比什麼都好,回迦勒底之後一定要讓達芬奇親給你好好檢查一下哦!”立香轉過身對著伊麗莎白嚴肅道:“隻有這點你一定要答應我,而且絕對不可以違背。”
伊麗莎白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立香總算鬆了一口氣。這條腦回路比較奇怪的龍雖然又任性又麻煩還不自知,不過總算是一個言出必行的人,答應的事情哪怕心裡不願意也會好好做到。有達芬奇做檢查,加上福爾摩斯的好奇心一定會參與,橫豎就算出了問題也能夠將麻煩壓到最低。
二人順利的回到家,可惜的是立香這一次沒能夠遇到那位金發的病怏怏的大叔。回了家後,原本還百無聊賴的伊麗莎白瞬間打起了精神,要為自己的禦主做一頓遠超玉藻前的“愛妻晚餐”。
立香雖然知道對方做出的東西是如何的難以下咽,但是這一次她實在是不忍心打斷伊麗莎白難得再起的好興致,便坐在餐桌上雙手托腮看著那在廚房忙碌尾巴轉的像小旋風一樣的龍女。
她當然是知道的,知道伊麗莎白做的飯,和玉藻前的,和衛宮的,完全不同。如果說玉藻前是因為“愛”而喜歡做飯,衛宮因為“喜歡”而擅長做飯,那麼伊麗莎白之所以喜歡做飯,本質上是一種手段。
冷酷的,殘酷的,高高在上的。她做飯的本意是希望親手做出美味的食物來增加食用者對自己的依賴、喜愛與稱讚,就像是投喂寵物一樣,利用人類本質的需求加重屬於自己的砝碼。
伊麗莎白·巴托裡,赫赫有名的吸血鬼卡米拉的原型,以大量拷||問殺||人榨取年輕女性的鮮血沐浴身體借以維持自身青春美貌的血腥伯爵夫人。16世紀的匈牙利對待仆從的法律極為嚴苛,身為匈牙利大貴族出身的伊麗莎白理所當然的視仆從、或者說平民如泥土。固然現在的伊麗莎白的精神狀態是其十四歲、尚未出嫁、也尚未犯下滔天罪行的少女時期,但其本質是不變的。
立香了解她,清楚的明白對方所作所為的含義與代表,然後接受了這一切。
她是她的從者,她是她的禦主。在召喚了對方,簽訂契約的那一刻起,她們就被緊密的聯係在一起,輕易無法分離。
“伊麗莎白。”
“嗯?怎麼啦小狗狗,肚子餓了嗎?”伊麗莎白卻忙得連回頭的時間都沒有,拚命地與菜板上的牛肉做奮鬥:“再稍等一會兒哦,我,馬上,就好了!”
立香忍不住笑了起來。
“什麼嘛!我雖然,雖然,是有點不那麼熟練……但也不用這樣明目張膽地笑出來吧!”
“背地裡就可以?”
“……背地裡當然更不可以!”看到立香大笑起來,伊麗莎白也意識到自己被對方愚弄了。龍女不高興的一把將菜刀插在案板上,雙手叉腰道:“你再笑的話,我就真的要把你的舌頭割下來剁成肉泥!”
立香正色道:“伊麗莎白。”
“什、什麼啊,突然這麼嚴肅……”
“你的手上,都是牛血哦。”
“……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時間在笑鬨中過去,吃了讓人生不如死的晚飯,立香負責洗碗和收拾殘局,伊麗莎白則去看綜藝節目。時間過的飛快,等立香一頭倒在床上的時候,才突然發現居然已經是深夜了。
“睡覺吧,禦主。”伊麗莎白擦著濕潤的頭發坐在立香的床邊誇讚道:“沒想到你在擦背方麵還挺有天賦,以後我就特彆允許你擦拭我的玉體,陪我洗澡哦。”
立香從善如流:“給偶像擦背是我的榮幸~”
“嗬嗬。”伊麗莎白被立香的乖巧逗笑了。穿著白色睡衣的龍女披散著略微濕潤的長發,在柔和的橙色燈光下彆有一種脆弱的美感。她看著立香翻身滾到了被子裡,便側過身將頭貼在立香的頸側低聲道:“禦主後悔了嗎,將我召喚出來。”
“……”
這一刻,就算是立香也分辨不出伊麗莎白所說的召喚是指下午將她召喚到這個世界,還是在迦勒底,她將她從英靈座上召喚過來。
“我從來沒有後悔哦。”立香側過身與伊麗莎白額頭相碰:“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我都不後悔認識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沒有說話,隻有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白熾燈不息,明亮的房間裡,躺在大床正中的兩個女孩進入了夢鄉。
立香做了夢。
夢境之中,她坐在一個狹小房間的床上。這個房間非常的小,沒有窗戶,沒有風,也沒有光。她挺直了腰背怒視著門口用厭惡表情盯著她的守衛,哪怕走到了陌路也絕不向任何人彎腰低頭。
她眼睜睜地看著門口的工匠一點點砌上了這個房間的大門,光明一點點消失在眼前。到了最後,“門”徹底消失在了眼前,隻在最下方留下了連狗都鑽不過去的一個小小的口子,透著一絲微弱的光。
她聽著“門”外的人離開的腳步聲,終於再也無法支持自己屬於貴族的驕傲,用雙手掩麵,無聲的痛哭。
這是對她的懲罰,對她殺害了無數少女、沐浴人血的懲罰。因為貴族的身份,那些人不會殺死她,卻將她關在了這間被封閉的房間了。留下的小洞僅僅隻是為了遞入食物和水,這裡如同鱷魚的肚皮,隻進不出。
也就是說,她將在這裡進食、用水、睡眠、排泄,活的宛如籠子中的畜生,隻能在無儘的孤獨、寂寞與黑暗中結束生命。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她死。
……
…………
立香睜開了眼睛,屋子的燈還亮著,外邊的天也已經亮了。發色的龍女站在窗邊背對著她,似乎察覺了到了立香的清醒,她毫不客氣道:“你看到了吧,小狗狗。”
“……抱歉……”
“真是的,為什麼你要道歉?我隻是不快自己難看的一麵被你看到了。”伊麗莎白不高興道:“雖然厭惡又討厭,但無法否認那確實是‘我’。真是可笑,明明現在的我隻有十四歲,為什麼要擁有那樣可怕的記憶呢。”
“伊麗莎白。”立香打斷了她的話,正色道:“如果你做錯了,我會去阻止你。如果阻止不了,我就會打敗你。但是我向你發誓,我絕不會這樣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