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林玉生坐在副駕駛上,心不在焉。
車內總共有四個人,算上他、主駕駛上的司機、還有後座上的沈懷洲……和他的未婚妻。
車外一道道車燈閃過,把沒開燈的車內照的亮如白晝。
四張沒什麼表情的臉格外清晰。
林玉生垂著頭,始終盯著窗外看,任由交彙的車燈從他的臉上滑過,一動也不動。
後視鏡中,沈懷洲不動聲色地打量林玉生露出來的一點雪白的脖頸。
林玉生長得白,頭發烏黑,嘴唇被他咬出嫣紅的血色,如此安靜的狀態下,有種奇異的病態美,像個仿真人偶。
穿著西裝,也流露出一點若有若無的稚氣。
絲毫不像個已經工作了好幾年、即將奔三的人。
司機率先道:“你今天是不太舒服嗎?林特助。”
林玉生回神。
他眼神下意識往後視鏡的方向遞,這麼多年來,察言觀色已經成為他的本能。
可是在餘光能瞥見後座上男人的輪廓時,又像是被燙到,立刻移開了視線。
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聲音是擠出來的。
“我沒事。”
他一向話少,老板也在後麵,司機不便多問,住了嘴。
司機應聘的時間晚,在老板的麵前,還算是個新員工,不過他聽說這位林特助可是在老板的身邊跟了許多年,似乎學生時代就認識。
才上崗時,他以為這位林特助事業有成,和老板的關係不錯,應當也是個大人物,還起過巴結他的心思。
相處了段時間後才發現,這位林特助沒什麼架子,甚至沒什麼氣場,溫和的就像個普通員工,和他想象中的“成功人士”大相徑庭,於是仰望變成了平視。
與此相反的,是他們的老板,沈懷洲。
沈懷洲喜歡戴一副金絲眼鏡,鏡片隱藏了他的情緒,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文質彬彬,可他的個子足足有187,不管站著還是坐著,都給人一種很強烈的壓迫感,舉手投足間,透著一點漫不經心的冷漠。
司機不管和他們這個老板相處多久,依舊有點懼怕他。
兩相對比,顯得林特助格外友善。
這時,後座上的女人雙手抱住胳膊,搓了搓。
一直沒開過口的沈懷洲這時道:“冷了?”
司機一愣,連忙把空調打開。
可後座的沈懷洲已經把外套脫下來,搭在了女人的肩上。
司機下意識往林玉生的方向看。
林玉生依舊麵無表情,好像沒聽見後座的動靜——平靜的近乎異常。
說起這個女人,司機還有個大膽的猜測。
他覺得林特助,似乎喜歡他們老板。
冒出這個念頭的那天,是他們老板和未婚妻領到公司的那天,在此之前,他們誰都沒想到,老板有女朋友,並且已經訂了婚。
平常他們老板表現的清心寡欲,除了工作四大皆空,好像不管是對男人還是女人,都不太感興趣。
所以他領未婚妻去公司時,公司像是經曆了一場地震,所有人都沸騰了。
八卦的氣氛維持了一整天。
下班時,沈懷洲沒坐司機的車,而是跟著未婚妻走了,沈懷洲吩咐司機送林玉生回家。
司機等林玉生下班,等到了很晚。
林玉生似乎並不知道司機來接他,看見司機開車在樓下時,還非常的詫異。
而司機也被嚇了一跳。
他下車給林玉生開門,發現林玉生臉色煞白,可一雙眼睛卻腫的像核桃,紅通通鼓起來一圈,雙眼皮成了歐式大雙。
像是狠狠哭過一場。
司機很識相,在林玉生上車時保持了沉默。
車開動時,林玉生說:“我今天不回家。”
他的聲音帶著鼻腔,整個人的狀態卻很平靜。
司機問:“那去哪?”
林玉生一頓,報了個酒吧的名字。
司機如約把他送到了目的地。
目送著林玉生單薄的背影進入酒吧時,司機在酒吧的門口看見了對勾肩搭背的男人,他看得很清楚,那兩個男人摟著摟著,互相親了一口。
這是個gay bar。
司機心中產生了那個令人震驚的念頭。
念頭冒出來,就不是那麼好打消的了,自那天起,他總是下意識去觀察林玉生,發現林玉生的表現真的很明顯。
尤其是沈懷洲和他未婚妻站一起時。
但今天不知道怎麼,林玉生失去了所有反應。
司機暗自揣測:難道是傷心過度?
——說是傷心過度,倒也不儘然。
林玉生覺得,他這種狀態算麻木。
還有些對現實無所適從、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反應的茫然。
每次他出現這種狀態,往往是遭遇了重創,比如幾年前他媽媽過世那一天,他就是這樣在房間裡坐了三天三夜。
最後是沈懷洲進了他家,朝他爸要了他房門的鑰匙,破門而入。
林玉生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天,沈懷洲背著光站在他麵前,對著他伸出手。
“坐地上不嫌涼?起來。”
那天他愣了很久,沈懷洲的手也伸出來很久,一直靜靜等著他。
林玉生維持著仰頭的姿勢累了,才把手遞給沈懷洲。
沈懷洲把他從地上拽起來,也把他從那種萎靡的生活中拽了出來。
在此之前,林玉生一直覺得,他隻是沈懷洲身邊的一個小跟班。
那天開始,他不這麼覺得了。
沈懷洲應該是把他當成朋友吧?否則怎麼會把他從淤泥中拽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