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太放鬆。
太放鬆會出問題。
林間同學現在就想先去隔壁小區旅個遊。
小書呆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聯想起什麼有關紅粉筆、救命、頭頂上掉下來個人之類的記憶,背著手站在路邊兒,抬頭等他說話。
“……”林間清了清嗓子:“然後。”
小書呆子點點頭:“嗯。”
林間:“……”
他同桌沒再往下說。
大概也是因為沒有兩個人一塊兒回憶的必要。
畢竟是兩個主人公都在場的經曆,其中一位主人公還在一開頭就暈過去了。
林間謹慎地往後:“然後……”
然後他那天太著急了,翻牆的時候沒來得及往下看。
畢竟正常那種地方也不會有人來,就算有送外賣的打完遊戲的翻牆進學校,也會走另外有磚頭壘台階的那一邊兒。
然後他就蹦下去了。
林間其實記得挺清楚,包括跳下去以後發現不對但來不及反應的那幾秒鐘,跟平時落地不太一樣的觸感,還有下巴磕人腦袋頂上的那一下。
坐到地上的時候前門牙跟後槽牙都磕得非常疼,行李箱的拉杆還硌屁股。
懷裡還抱著個熱乎乎發燙的人形生物。
“等一下。”林間又清了下嗓子,“我能解釋。”
時亦很好說話,找了個長椅坐下來:“嗯。”
雪下起來得挺快,剛才還是飄著的小雪粒,這會兒已經能看出來六角形了。
林間看了他一會兒,幫他同桌撣了撣落在腦袋頂上的雪花。
他砸的他當然得管。
但宿管正因為他又翻窗戶氣得滿學校通緝他。
年級主任還在抓他翻牆。
內外交困。
真男人從不向外力的威懾低頭,但真男人也怕寫檢查。
尤其河高的檢查字數還喪心病狂到一次疊一次累積翻倍。
還通知家長。
“字其實是寫給校醫的。”
林間:“雖然我們的主人公體重很輕,但行李箱確實比較非常特彆沉,另一個主人公光是把他跟行李箱一起運到校醫室就已經竭儘全力了……”
時亦從長椅上捏了撮雪,挺配合地點頭:“嗯。”
林間:“……而且這個時候,另一個主人公還因為驚動了年級主任和宿管的貓,正在被緊逼著的絕命危機窮追不舍。”
這個時候暴露身份顯然是非常不明智的。
所以主人公二號隻能把人留在了走廊上,做好事不留名地用力砸了校醫室的門,在牆上給校醫留下了明確的求救信息,還機智勇敢地幫忙替中暑的主人公一號開了窗戶通風。
還特意從醒目程度的角度,綜合考慮了字體、字號、顏色的各項要求。
林間自己都有點兒說不下去,硬著頭皮:“機智勇敢的主人公二號沒有想到,接下來就下了雨,還是刮大風往裡麵嘩嘩灌那種百年都不遇、今年特彆多的雨……”
至於被雨衝得往下淌紅湯的字,就都顯然是在意料之外的失控發展了。
“嗯。”時亦聽完了全程,點了下頭。
“沒了嗎?”林間愣了下。
“什麼?”時亦抬頭。
“就……反應。”
林間連被他同桌單手淩空過肩摔準備都做好了,不太適應:“考慮到肇事者單方麵隱瞞了這麼久的真相……”
時亦嘴角揚了下,搖了搖頭。
小書呆子這時候的搖頭就有兩種解釋。
一種是“對就沒了這事兒過去了翻篇兒了以後小心點就行了”。
一種是“不是沒了是你完了。”
林間伸出右手,食指跟中指小人走路地順著他同桌的膝蓋往上走,靠近了準備確認究竟是哪一種:“書總——”
總字的後半邊兒還沒出口,他就飛快往後蹦開。
晚了一步。
小書呆子不知道劃拉了多半天的雪,從椅子上攢了滿滿一捧,全塞進了他的領子裡。
……
林間決定跑。
大學校園本來也不是多嚴肅拘謹的地方,青春啊洋溢啊,過來人都愛騙單純的高中小朋友說是自由的象征。
所以兩個男孩子在學校甬道高速滑翔過去也不算多引人注意。
林間單手一撐,跳過水泥圍欄,在身後散開的一團雪花裡抱著頭拐了個彎。
青春洋溢不洋溢不知道,反正小書呆子的報複是挺洋溢的。
在這種雪將停沒停半化不化的傍晚,用搓雪球差點兒黏度聚不起來的雪,給他一點兒都不客氣地追著下了一路。
翻牆翻習慣了之後,就會自然而然地加入到正常的前進模式裡。林間扳著牆頭一提一縱,落到地上才意識到這次越障跑的難度有點兒高,正準備翻回去,時亦已經蹲在了牆頭上。
林間被紛紛揚揚的雪花撲了一臉,往前迎了幾步,抬起頭。
一路都跑出了競技場的速度,兩個人都有點兒喘。
清新凜涼的空氣帶著冰碴橫衝直撞灌進肺裡,一路竄著涼,紮得肺裡都跟著細細密密地疼。
……爽得不行。
林間深吸了幾口氣,整個人都冰得痛痛快快打了個激靈,扶著膝蓋喘了一會兒,抬頭看還蹲在牆上的時亦。
男孩子膚色偏白,追著他跑了這麼半天,也累得透出點兒生動鮮活的淡紅,黑曜石似的清水眸光裡頭全是滿滿當當的笑影。
稍微一撩就能晃出來。
林間跟著揚起嘴角,活動了兩下跑得發酸的腿:“小書呆子……”
“林間。”時亦叫他。
林間愣了下,眉峰微揚,抬頭迎上他的視線。
時亦朝他跳下來。
小書呆子其實心眼就那麼小一點點。
這種事居然也要報複。
林間張開胳膊接上去的時候腦子裡轉了少說十來個念頭,等穩穩當當把人接住,連著迎麵撲下來的新雪氣息一塊兒在胸口抱牢,整個人的念頭又好像也被雪全蓋成了一片空白。
乾淨的空白。
頸間掃過的溫熱氣流是真的,抱在懷裡的重量溫度是真的,眼睛裡潤澤明淨的笑是真的。
時亦攥著他的衣服站穩,輕喘著抬頭,眼睛彎了下,跟著閉上。
林間抱緊他,低頭親上覆著微霜的睫根。
雪一開始下,年味兒就好像來得異常的快。
林間沒讓家裡的另外兩個人操心,一手包辦把人帶出去,山清水秀溫暖如春地過了個年。
過年的景區裡人也不少,現在拖家帶口出門可能是新潮流,他們一路上至少遇著了五六戶出門過年的一家人。
什麼口音的都有,拖家帶口的一大家子人。年輕人卿卿我我,中年夫妻柴米油鹽,半大的小屁孩兒興衝衝地舉著把塑料寶劍到處砍來砍去,嘴裡還帶配音。
時亦沒怎麼見過這些,一路都靠著車窗往外看得格外認真。
“以前沒出過遠門兒?”
林間一隻手替他隔在了腦袋跟窗戶中間,靠過來跟著他一塊兒往外瞅:“早知道定近點兒的地方了……累不累?”
“出過。”時亦搖了搖頭,“不累。”
以前也沒少出過遠門,但都是搬家,跟著時父調動工作,把所有熟悉的東西一次又一次換成新的。
新的老師,新的同學,新的生活。
林間的手墊著窗戶,手掌心墊著腦袋,跟他湊在一塊兒往玻璃上嗬氣,伸手畫了半個弧線。
“……”時亦看著這個人時不時就會出現的特彆無聊的幼稚舉動,抿了下嘴角,假裝沒發現地轉開視線。
林間沒給他這個機會,拿膝蓋一下一下輕輕碰他:“書總。”
書總不想跟他一塊兒幼稚,特彆冷酷地點點頭:“嗯。”
“要沒了。”林間指了指,“快點兒,先下手為強,畫一個見證我們的……”
林女士知道兩個人的關係,司機畢竟還不知道。
時亦拿不準他又會說出點兒什麼來,耳朵倏地一燙,抬手飛快畫完了剩下的那半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