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無昭清冷的嗓音平淡響起:“事務繁忙,這幾日皆未宿在府中。”
昭明司中有專門為陵王設立的府邸,他住在那是常有的。
陸之澤詫異於男人今日的好心情,畢竟素日裡這位脾氣古怪冷淡陰沉的小皇叔是不屑解釋的。陸之澤並非當真不知陵王不在府上,他隻是找個由頭與他搭話。
今日他與他解釋,想來是已消了氣,這便最好不過,若有皇叔相助,那父皇的差事便有了著落。
太子的算盤打得極響,開口請求:“孤新得了一些上好的龍井,不知小皇叔何時得空,去孤那裡坐坐?”
他期待的目光落在男人身上,卻見男子神色淡然,輕瞥了身後的楚輕瑤一眼。
太子臉上討好的笑意微僵,心下暗道不好。
下一刻,陵王果然發了難。
他深眸微斂,沉聲道:“還是等太子料理清自己的事再言其他吧。”
太子心頭一慌,他是太子,是一國儲君,但他不是父皇唯一的兒子。他接連辦砸了差事,父皇本就對他不滿,最近幾個弟弟往思政殿跑的勤,他心中焦急,唯恐自己地位不保。
若是陵王在父皇麵前亂說什麼,那對他更是大大不利!
“皇叔,孤……”
陸無昭抬了下手,太子的話都哽在喉中。
收回手,目光在蓋著披風的女子身上淡淡掃過,又看向兩個婢女,沉聲道:“身子不適便去看大夫,莫要在這裡吵鬨,驚擾他人。”
阿棠:“……是。”
這是嫌她們煩了唄。
孟五推著陸無昭離開了儘歡樓。
太子的臉色十分難看,拳頭漸漸握緊,他轉頭冷冷地看了一眼楚輕瑤。
楚輕瑤咬著下唇,手去拉他,卻被他一把甩開。
芍藥看準時機,衝太子福身,“我家姑娘的病耽誤不得,還請太子恕罪,先行告退了。”
不等太子說話,阿棠背起沈蕪便往外走。
太子眼睜睜地看著沈蕪一行人離開,來不及也無理由阻攔。
他不知道為何先前都好好的,今日沈蕪卻處處躲著他,像是避嫌一樣。還有沈蕪方才那個眼神是何意?他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難不成她知曉了?
不可能,他做的很隱蔽。
可今日又是怎麼這般巧被沈蕪撞見了?莫不是楚輕瑤說的?
太子在沈蕪這裡碰了軟釘子,又被陵王訓了一通,心裡愈發不順,眼中有怒火,輕蔑地看了一眼楚輕瑤,“你自己回吧。”
便拂袖離去。
……
阿棠背著沈蕪走出儘歡樓時,發現陵王的車駕已經離開了。
她背著沈蕪,腳步匆匆往車上去,“幸好陵王走了,他走了,路通了,我們可以走近路快點回府。”
沈家的馬車由小巷駛出,拐入大街。
儘歡樓另一側一扇小窗旁,陸無昭靜靜看著。
孟五在他身後抱拳,“主子……”
“回來了?”
“……是。”
方才他們順著酒樓專門給陸無昭準備的坡形通道下了樓後,陸無昭竟是又不走了。
他叫馬車圍著這個坊市繞一圈再回來,孟五不懂,但仍是傳達了,車夫一頭霧水地踏上了繞圈的路,沈家的姑娘正巧下了樓,和在門口等著車夫回來的他撞了個正著。
她們很匆忙,似乎沒注意他。
孟五看著沈姑娘裹著主子的毯子離開了,也不好說什麼。
沈家人前腳離開,車夫便繞回來了。
“主子,現在我們?”
陸無昭習慣性地把手垂落在膝上,指尖摩挲了一下腿上的布料,卻不是尋常的觸感。他冰冷的指節微僵,手指蜷回成拳。
“回府吧。”
孟五:“……”
他不知道主子好端端的叫車夫跑上一圈是為了什麼,熱馬嗎?
主子原先隻是脾氣不太好,眼下怕是腦子也……
孟五覺得這事有些難辦。
……
深夜,陵王府。
陸無昭躺在床榻上,莫名地想起來儘歡樓發生的一切。
黑夜寂靜,半點雜音皆無,他突然覺得這夜太安靜了,倒不如那女子喋喋不休的聲音悅耳。
他並非是嫌她吵鬨,隻是那聲音勾得人心頭發癢,難以平靜,委實無法再繼續聽下去。
還有她那雙眼睛裡閃著光,看得人心慌意亂,他也不喜歡。
她拙劣的演技叫人一眼看穿,可偏偏陸之澤那個愚蠢的人卻是未能察覺分毫。
陸無昭想不通,明明她十分不願,卻仍要浪費治病的時間與人周旋。
他想不通。
車馬已為她讓開,及時回到府上,及時請來大夫醫治,想必無虞。
陸無昭的手臂下垂,掌心撫上自己那雙毫無知覺的腿。
他眼中一抹冷淡的戾氣一閃而過。
合衣坐起身,在黑夜中,摸出枕下一把匕首。
手起刀落,動作乾脆利落地在他的腿上劃了一刀,毫不留情。
他依舊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唯有屋中越來越重的血腥味和掌心濡濕粘稠的血液,分明地告知他方才所作了何事。
陸無昭平靜地將匕首擦拭乾淨,又將它放了回去。拉過一旁的藥箱,熟練地為自己包紮。
待到天明,才遲遲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