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來賠禮(1 / 2)

那日陸無昭從馮貴妃的浣笙宮裡將七公主拖走,不出一刻,福喜便將消息送到了嘉宗皇帝的思政殿。

其實早在陵王闖入後妃宮中時,浣笙宮裡就有小太監受了貴妃的旨意,去給皇帝送信。

隻是當時陸培承正在逗弄他新豢養的鳥雀,正在興頭上,便沒有理會貴妃的哭訴。

那雀兒是刑部尚書送的,毛色鮮亮耀眼,通體是綠色和黃色交錯,頭頂上有一綹紫色的毛,很是稀奇,陸培承很是喜歡,這一逗弄便什麼都顧不上了。

福喜來轉達陵王的話時,陸培承已經厭棄了那鳥兒,正在殿內考察太子的功課,等到他忍無可忍,把折子扔到太子臉上,罵著“愚不可及”、“不如陵王”時,陸培承終於累了,他擺擺手,太子帶著對陵王的嫉妒和怨恨退了下去。

福喜沒資格近身伺候陸培承,稟告完後便無措地站在原地,等候旨意。倒是他的師父,大太監總管趙曲,伺候陸培承二十餘載,最是了解陸培承的脾氣,他給福喜使了個眼神,叫對方退下來。

福喜離開了思政殿,趙曲上前給陸培承捏肩,“陛下可要去王爺那兒瞧瞧?”

陸培承抬手按了按太陽穴,突然笑了,“阿昭越來越出乎朕的意料了。”

趙曲安靜地聽著。

“他從小就心軟,難成大器,若無朕這些年精心培育教導,他哪裡能有今日之氣魄。”

“他今日終於說出了朕一直想聽的話。”陸培承眼裡露出了懷念,他欣慰地笑著,“比小時候可愛多了。”

馮貴妃指責陸無昭對自己的親侄女痛下殺手,可她忘了,小七是阿昭的親侄女,阿昭又何嘗不是小七的親叔叔?

怎的正著來便可以,反著來便不成了?沒這個道理,天底下的殺戮就是有來有回,一來一往,很是公平。

隻有懦夫才會對強者的淩虐大加指責,他們掙紮不過,反抗不能,便會將罪責都施加在強者身上,這不公平。

那一句“親的豈不更好”,通過福喜的口,傳到了陸培承的耳朵裡,這是陸培承這些年聽到的最順耳的一句話。

他想,自己養的這隻雀,終於長大了。

思政殿內有片刻的沉寂,陸培承麵上帶著笑,趙曲的心裡卻沒什麼底,君心莫測,他跟著陸培承三十年,熟悉他的脾氣,卻總是猜不出他下一句話是什麼。

“趙曲啊,你看這鳥兒,它美不美?”

趙曲抬眼,看向書案上的金絲鳥籠。

原先毛發鮮豔的綠黃□□間的雀兒已被豔麗的紅所染,變得愈發美麗而刺目,它雙腿被一條重量很大的鐵鏈緊縛,細弱的爪上布滿傷痕,它安靜地吊在籠子裡,平靜安詳,唯有掉了滿桌的羽毛訴說著它曾經帶著絕望奮力掙紮過。

趙曲低聲誇讚了一句,“美極了。”

陸培承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溫柔的嗓音徐徐說道:“卻是傻得很,到最後一刻,還在妄想掙紮,畜生到底是畜生,永遠不能理解弱者的反抗是徒勞無用的,真是愚不可及。若是它順從著朕,結局到底是不一樣的。”

他說這話時,臉上仍掛著溫和的笑容。除了對著自己的繼承人,陸培承對著陸無昭、對著朝臣、對著後宮的妃子,他總是不吝嗇笑容的,他的麵容還很年輕,隻有眼角堆集了許多細紋,這是笑得太多的緣故。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笑容漸漸變大,眼角堆積的褶子也越來越深,他愉悅的聲音在略帶血腥味的殿堂裡響起:“還是朕的阿昭最好,變成了朕最喜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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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無昭將七公主帶回了憐芳宮,他並未對七公主處以死刑,隻是把人帶到了一間看上去就好些年沒人住過的房子裡,把七公主和那具宮女的女屍安置在一處。

七公主被捆著手腳,綁在柱子上,她麵前的房梁上吊著那個女屍。

陸無昭似乎心情不好,他命人將那宮女的臉清理乾淨,還給女屍綁好了頭發,調整了一個懸掛的角度,讓昏過去的七公主一睜眼就能和那宮女的眼睛對上視線,叫七公主牢記眼前這個宮女是因何而死。

七公主養尊處優慣了,是宮裡的小霸王,她才十歲,哪裡經受過這樣的折磨,她隻能就在反複的昏倒和蘇醒中,絕望地哭嚎。

陸無昭嫌她吵鬨,告訴她,這是憐妃自縊的那間屋子,她若是太吵,或許會引來這屋子原本主人的不滿,七公主不敢再哀嚎。

沈蕪受傷的第二日,趙曲姍姍來遲。他推開憐芳宮的大門時,院子裡一片寂靜,陸無昭坐在輪椅上,安靜地坐在一棵即將枯萎的花樹下,望著某個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麼。

趙曲清了清嗓子,恭敬道:“殿下金安。”

陸無昭背對著他,毫無動靜,像個死人。

趙曲早就習以為常,他在宮中三十載,算是看著陵王長大的。

陵王自小就是個古怪的人,不愛笑,似乎也不會哭,不喜歡和彆人說話,不和旁人交朋友。

他時常望著一個地方出神,一坐便是一整日,沒人知道他都在想些什麼,像個隻會呼吸的漂亮瓷娃娃。

趙曲如往常一樣耐心地多等了會,果然等到了男人開口,但他依舊沒有轉過身,似乎十分冷漠傲慢。

“皇兄有何事。”

趙曲道:“陛下說到底是血脈至親,希望您手下留情,留七公主一條命。”

陸無昭沉默了會,低低應了聲,“公公將人帶走吧。”

趙曲“哎”了聲,喚了幾個小太監去抬人。

七公主被關了兩天一夜,人已經快要瘋了,她素來愛乾淨,可此時,她的裙擺上沾了一灘淡黃色的水漬,還有些騷臭的味道。

她雙目失神,嘴裡念念叨叨,顯然神誌不清。

趙曲隻看了一眼,便淡然地揮了下手,叫人抬走了。

走了一批人,趙曲卻還留在院裡,“陛下知您此番受了委屈,他自責不已,但為人父,總不好冷眼旁觀女兒受苦,可陛下又害怕與您兄弟間生了嫌隙,特讓老奴問問,您可曾出了氣?”

陸無昭的背脊微僵,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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