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日清晨,沈蕪神采奕奕地入了用膳廳。一進屋,便看到了沈琮誌。
她朝自己的神色疲憊的老父親打了個招呼。
沈琮誌一宿都沒睡好,正坐在主位上,頂著兩個黑眼圈,對著麵前的白瓷碗發呆。聽到了動靜才慢慢抬頭,幽怨地望了過去。
他一晚上都睡不踏實,翻來覆去睡不著,跟入了魔似的,耳邊總是回蕩著自家寶貝女兒的聲音:
“我看上的人叫陸無昭!”
“阿爹你幫我把他搶回來呀!”
“搶回來呀!”
沈琮誌歎了口氣,又摸了摸微禿的頭頂。
這事難辦。
不過好在他的女兒似乎……不是單相思?
不是單相思是好事,起碼他不用冒著殺頭的罪去跟陛下要人,也不必叫他的人拿著麻袋到陵王府上套人。
這是好事,輔國軍不必和昭明衛硬碰硬,但……
但他這心裡怎麼這麼彆扭這麼難受呢!怎麼就這麼不痛快呢!
陸無昭很好,不笑的時候很好看,一笑起來更是漂亮得讓他這個大老粗都受不了。小時候脾氣就好,性子軟軟的,正直善良,跟活潑好動鬨個不停的沈蕪一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才學也好,不管是學武,還是學文,都是一頂一的有天賦,誰見了不誇一句聰慧過人。
但……但……真煩!!
不過轉念一想,女兒或許就是心血來潮呢?怪隻怪小殿下長的太好看的,這不是殿下的錯,也不是女兒的錯,賴自己,誰叫女兒隨了他愛美人的壞習慣呢!
這陵王殿下也是,長這麼好看做什麼?淨禍害無知單純的小姑娘,不像話!
沈琮誌看著女兒,幽幽道:“昨日……你後來出府了?”
沈蕪大方地承認,“對呀,出去了。”
“去見小殿……見陵王?”
“是呀。”
畢竟他們倆就在側門外的馬車裡卿卿我我,想瞞著阿爹也不可能。
沈蕪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沈琮誌見她沒心沒肺的樣子,心裡的酸水又冒了出來。他昨日才回來呢,自己風塵仆仆的,剛一進門就被告知了噩耗,還未等緩過神,女兒就丟下了他這麼個鰥寡的老父親,又去見彆的野男人。
哼,不像話。
他的確一直都很欣賞陸無昭,尤其是小的時候。小殿下也算是他看著長起來的,他受了腿傷以後,沈琮誌無數次都在惋惜。這麼多年沒見,再次相逢,沈琮誌再看到陵王,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心疼。
沈琮誌的確是挺喜歡陸無昭的,不僅因為他長的好看,更重要的在於這個人的心性上。
但所有的欣賞都停留在他們沒有任何關係的前提下啊!
若是自己捧在掌心的女兒被人勾走了,再多的喜歡也不作數,再完美的男子都變得礙眼了起來。
沈琮誌拿著筷子戳了戳碗裡的麵條,鬱悶道:“爹回來了不知道關心,心上人倒是一刻不停地去見。”
沈蕪嘻笑了聲,沒理這壇陳年老醋。
“昨日你們都說什麼了?”
“哦,殿下他……”
聲音戛然而止。
不對,她昨兒怎麼說的來著,她不能告訴阿爹殿下對她也是有意的。昨天殿下與她說,他可以去向皇帝請旨,但沈蕪沒讓他這麼做。
她想了很多。
如今的皇帝是個偽君子,這是他們心知肚明的事,皇帝還用得上陵王,用得上沈家,所以目前還不會為難他們。
太子剛剛被廢,新太子還沒有確定,這個時候是個好時機,她要先下手為強,給自己定下一個夫君才行。
但這位夫君的人選隻能是對皇帝有利的人。
陸無昭在這點上來說很符合,但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很複雜,若是陸無昭很主動地像皇帝開口,這不符合陵王的性子,皇帝勢必要懷疑,甚至原先發生在太子身上的事都會被翻出來反複思量。
沈蕪不願意把任何的危險帶給陸無昭,所以她拒絕了他。
“女兒?阿蕪!”
沈蕪驀地回神,“啊?”
沈琮誌酸溜溜:“怎麼,爹在與你說話,你又在……“
他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裡的酸澀,“你又在想彆人嗎??”
“啊……對啊,我在想殿下……”
沈琮誌:“……”
這飯沒法吃了,他想離開這個家!他想要回到邊境去!
沈蕪歪了下頭,搬著椅子往老父親的身邊挪了挪,拉了拉男人的袖子,“阿爹,彆生氣呀,我隻是在想事情,彆生氣。”
“……嗯,沒事。”
消氣也隻需要一個撒嬌。
“阿爹,昨日殿下來,是來送東西的,他本來想送了東西就走,結果碰上了我,我就賴著他又說了會話。”
沈琮誌歎了口氣。
這磨人的事確實像是女兒能做出來的事。
殿下殿下殿下,自從昨日開始,張嘴閉嘴就是她的殿下。
這陵王真是害人不淺。
“送何物?”
沈蕪說:“是一把劍,說是前朝之物,南境的貢品,後來戰亂中遺落民間,殿下昨日才尋回,他聽說阿爹喜歡收藏兵器,就直接送來了。”
沈琮誌愣了一瞬,旋即反應過來,眼睛瞬間發了光,“那劍叫什麼名字?”
“名字……”沈蕪想了想,“叫……我忘了……”
昨日光惦記著男色,哪裡還記得住彆的。
沈琮誌著急道:“逐影,是不是?是不是逐影劍?”
沈蕪連連點頭,“對對,是這個,對了,殿下還說……”
沈琮誌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突然筷子一扔,飯也不吃了,搓了搓手,“彆殿下說了,劍呢?”
“在庫房……”
沈琮誌急吼吼地跑了出去。
“阿爹!”
“回頭再說!”
沈蕪:“……”
行吧,回頭再說。
用過了早膳,沈蕪去了一趟主院,沒見到人。問了下人才知,大將軍拿著劍去了演武場。
他們府上後花園旁邊有一片寬闊的場地,被沈琮誌開辟出來當練武場,那個地方有點遠,沈蕪便放棄了去找人的念頭,回了湖心閣。
沈蕪在宮中小住的那段日子裡,原本應有一場由皇後娘娘牽頭舉辦的詩會,但因皇後的病來得突然,便就此擱置了。
在宮中無所事事,再加上她憂心陸無昭的身體情況,所以自己的病還沒好,便急匆匆地出宮了。
現在沈琮誌回來,詩會終於又有了消息。
儀寧郡主派人來傳信,邀請她參加五日後的詩會。沈蕪一口應下,叫人去準備過幾日進宮的東西。
兩個時辰後,沈琮誌一身是汗地回來了。
他推開沈蕪的書房門,帶著渾身的熱氣和汗味走了進來。
興衝衝道:“女兒!爹跟你說,這劍真是漂亮,好用至極,怪道是名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爽朗地笑著,望著寶劍的眼睛爍爍放光,顯然是喜歡極了。
沈蕪揚了眉梢,“阿爹喜歡殿下的禮物?”
“喜……”停頓了下,表情有點彆扭,聲音低了下去,“喜歡,挺好的……”
不再是昨日的“勉勉強強”,而是“挺好”。
他彆彆扭扭的,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陸無昭這份禮物確實送到了他的心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