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話,沈蕪沒說出來,她也一輩子不會再說出來。
可陸無昭何其聰慧,他又是這個世上最了解陸培承的人,即便她不說,他也能猜到後麵的事。
“幸好一切都沒有發生,阿蕪,真好。”他將頭埋進她的肩膀,慶幸道。
沈蕪彎唇笑了笑,環上男人的後背,“是呀,昭昭,真好。”
能重來一回,是她最幸運的事。
或許是日有所思,也有所夢。當晚,陸無昭又做了個令人絕望的夢。
他夢到沈家女嫁到了東宮,自己坐在輪椅上,立在隊伍的最前麵一排,沉默地看著太子大婚禮成。
他夢到那新婚的二人在眾人的歡送下入了洞房,而他自己,隻能麵色麻木地僵愣在原地,始終都無法去滑動輪椅向前一步。
他夢到自己漫無目的地走啊走,不知不覺間到了東宮外麵。
夜深了。
他像個醜陋的偷竊者,想要去偷天上那顆明亮皎潔的月亮,可躊躇許久,終是敗給了軟弱和自卑,隻敢像個懦夫,隻敢隔著很遠很遠,默默注視著黑夜中那座充斥著喜氣的宮殿。
他不配悲傷,亦不配後悔。
男人調準輪椅,朝著背離的方向走去。清冷孤傲的身影淹沒在濃黑的夜色裡。
走了兩步,麵上微涼,他怔怔地停下,慢慢抬頭,有更多更細密的雪花落在臉上,涼絲絲的,冷入骨髓,冷得他打了個冷戰。
入了二月,天色仍未轉暖,夜間竟是又飄下了小雪。
陸無昭咽下喉間苦澀,又回頭望了一眼。
往後這宮中,能不來便不來了吧。
“你隻見過我四麵,叫過我五次小皇叔。”他轉回頭,苦澀地笑了下,“那我也送你五遍‘新婚喜樂’吧。”
他劃著輪椅,緩慢地行走在雪中,像是一頭行走在沙漠中的孤狼。
他在心裡默念了五遍,或許更多,他不記得了。
總歸隻是一份來自“長輩”的祝福,一份不甚熟悉之人的禱告,希望她此生能平安健康,幸福終老。
“罷了,還是時常進宮吧,若是他對你不好,我還可以……”
還可以教訓他。
陸無昭在這條路上慢慢地走,還未走到儘頭,安靜的路突然變得熱鬨起來。
火光越來越多,宮人拎著燈行色匆忙。他們急急地朝著一個方向而去,那是陸無昭來的方向,那是她在的方向。
他心裡突然有一種十分強烈的恐慌。
“發生何事了?”他叫住了一個小太監。
小太監跪在地上,“陵王殿下金安,是東宮出事了。”
陸無昭抓緊了扶手,嗓音發緊,“東宮怎麼了?”
“太子妃歿了。”
陸無昭在這一瞬間像是被什麼重擊了頭。“你說……什麼?”
“回殿下,太子妃歿了。”小太監說。
男人張了張嘴,半晌發不出一個音節。
雪突然變大,頃刻間變落滿了他的肩頭。
他茫然地望向四周,啞聲問:“誰……誰死了?”
“是東宮,太子妃。”小太監重複道。
太子妃,太子妃……
今日新婚,太子妃,沈蕪,在新婚之夜,歿了。
怎麼就死了呢?為何會死了?方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間人就沒了呢?她嫁人了沒關係,但她不可以不在了。
小太監朝著東宮快步跑開。
黑夜裡,那個滿身孤寂的男人,在原地駐足片刻,才僵硬著手臂,重新搭在扶手上。
逆著人流,繼續朝他原來的方向前行。
所有人都在往東宮跑,他不敢,不敢回頭,不敢去看一眼,不敢去確認消息的真假。
他在黑夜裡,惶然無措地前行,不知方向,不知儘頭。
月亮掉進了河裡,永遠都看不到儘頭了。
……
“夫君?昭昭?昭昭你醒來,看看我,昭昭?”
陸無昭睜開眼,便看到了他在夢中連最後一麵都沒來得及見的女子。
他沒有哭,但表情卻比哭了還要難過。
“夢到什……”麼了?
她猛地被人牢牢抱住,緊緊箍著,喘不上氣,掙紮著推他,卻意外地聽到了一聲哽咽。
“……昭昭?”沈蕪慌了。
“沈蕪,阿蕪,阿蕪?”
“我的王妃,我的娘子,我的阿蕪。”
陸無昭一遍一遍地叫著,聲音很輕,他生怕這是一個夢,他不敢呼喚地太大聲,生怕用力大了就會醒來。
他好怕現實其實是她死了,而他一直在做夢。
若是醒來發現這真的是一個夢怎麼辦?
若是醒來發現一切隻是臆想,他的世界裡沒有一個叫沈蕪的姑娘,他還是那個隻會在黑暗裡自生自滅的陵王怎麼辦?
他要去哪裡找她的妻?
“你沒死,你彆死,不能拋下我。”
男人帶了細微的哭腔,很短促,但卻像個刀子一樣用力紮進心臟。
沈蕪的心頓時被撕碎。
她想,最擔憂的事或許還是發生了。她可以重生,他為何就不能擁有那些記憶呢?若他當真知道了什麼,又該如何是好?
沈蕪知道,她隻有一條路能走。她隻能愛他,告訴他,她愛他。
於是她沒有再掙紮,而是探出小手,極近努力去取悅他。
他的身體總是那麼誠實,隻要她稍稍撩撥,便誠實地回應。
沈蕪扶著他的胳膊,慢慢調整自己的坐姿,而後下落。
在填滿的那一瞬間,男人的眼角突然滑落一滴淚。
沈蕪緊繃了身子,抖著聲音:
“昭昭,你感受到我了嗎?你感受一下,我是真實存在的。”
“我活著,並且在與你做最親密的事。”
“你看一看我們,看到了嗎?我們緊緊相連,不會分開。”
“昭昭,我好愛你,我永遠愛你,你看著我,我說,我永遠愛你,我永遠陪著你。”
“生也陪著你,死也陪著你,做鬼了也守著你,未曾有一刻分開。”
陸無昭說不出話,他紅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瞧,一刻不敢錯開視線,他死死抓著她的肩膀,生怕人會不翼而飛。
沈蕪的淚唰地冒了出來,兩行淚瞬間沾濕了臉頰。
她抬手,用力拍了一下陸無昭的手臂,啪得一聲。
“疼嗎?”
她一邊問,一邊又打了一下,“疼,所以不是夢,你記住這感覺,不管是愉悅還是疼痛,都是我給你的。”
男人仍是牢牢盯著她瞧,眼底的絕望稍稍褪去,他一手扶穩她,一手牽起她打人的那隻手掌。
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在她通紅的掌心落下一吻。
啞聲道:“阿蕪,我喜歡你,我也愛你。”
他終於說了出來。
這些她原以為永遠不會聽陸無昭親口說出的字眼,卻在這樣一個夾雜著絕望與希望的矛盾時刻,聽到了。
沈蕪一瞬間痛哭出聲,扶著他的肩膀,更加賣力。
作者有話要說: 來晚了來晚了,發紅包致歉!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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