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如願以償(1 / 2)

沈蕪要午休, 陸無昭哄著人睡著後,劃著輪椅來到了暗室。

暗室位於書房之下的位置,由一個暗門連接, 走下緩坡,便到了一個私密又安全的屋子。空間不算大, 但好在雜物不多,足夠寬敞。

明心已經等候多時, 見人來, 他站起身, 開門見山道:“那我們便開始吧。”

陸無昭點點頭,他將礙事的長袍脫下,搭在一旁的架上。他將兩隻腳從踏板上挪開,放到地上,深吸了一口氣,撐著輪椅的扶手, 艱難地站了起來。

這一套動作近半年來他已經做得很熟練, 從一開始無數回的失敗,狼狽地摔倒在地上, 不得不讓人攙扶著才能起身。到如今, 他已經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用還未恢複好的下肢撐著,短暫地站上片刻。

隻短短半年,便恢複到這般地步, 可謂是突飛猛進了。

明心在一旁看著, 淡笑著點點頭。

陸無昭並未滿足於此,他緩慢地朝前邁步,下肢的疼痛叫他忍不住重重喘了一聲, 臉頰上覆著一層薄汗,細密的汗織成網、彙成滴,順著皮膚滾落。

一步,兩步,三步。

他頭回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自己走到了木杆的麵前。他將雙手用力撐住一左一右的兩根木杆上,咬咬牙,手臂流暢的線條頃刻間繃緊。

此時他的汗已經將衣衫浸透,衣裳緊緊貼著後背,潮濕的布料將他勁瘦性感的上身勾勒分明。

“不必勉強。”明心說。

陸無昭沒有理會,繼續撐著向前走。

他腦子裡皆是自己從前嘗試著行走時,一次又一次狼狽地栽倒的畫麵,疼痛叫他清醒,更叫他愉悅。

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下肢的存在,小腿與腳踝傳來的感覺是他盼了十年才得來的。

陸無昭疼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藏於皮膚下的青筋暴起,他突然又想到了沈蕪。

若是沒有遇上她,隻怕這輩子都不會邁過自己心裡的那道坎,更不會有站起來的機會。甚至於他會早早地長眠於地下,錯過這世間許多精彩。

他腦海中那些失敗和挫折的回憶漸漸遠離,取而代之的是每個清晨和夜晚,沈蕪專注地為他按摩腿部時的樣子。

她的笑靨強勢地闖進了他的腦海,無力感漸漸褪去,她的每一句情話都印在他的心上,一刻也不曾忘卻。

此刻的陸無昭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想要與她並肩站在一起,想要牽著她的手邁進家門的願望前所未有地強烈。

他可以做到的,終點就在一抬頭能看到的地方,隻要堅持下去,他總能到達。

沈蕪曾經說過,她見過他的狼狽,也見過他的脆弱,她說這些東西都可以毫無保留地給她看,她說希望每一次他痛苦的時候都能陪伴他。

但這一回,沈蕪並不知道他在偷偷地練習行走。

一份驚喜,也是他遲來的情意。

……

沒過幾天,沈琮誌便帶著謝卿昀踏上了去往烽州賑災的路。

謝卿昀結束了假期,回了禁軍繼續做他的統領。褚靈姝近來總是出宮找沈蕪,像是在躲什麼人,她說宮裡待得不安穩,想在將軍府借住一段時間。

可是沈蕪忙著陪夫君治腿,沒什麼時間與人相聚,將軍府現下無人居住,沈蕪生怕冷待了小姐妹,畢竟褚靈姝最喜歡熱鬨,於是她特意請來了空閒很多的謝脩禾幫忙。

明心還是住在客棧裡,隻是往陵王府跑的次數越來越多。

沈蕪察覺到了不對勁,狐疑道:“大師為何來得越來越頻繁了?昭昭,你們莫不是有事瞞著我?”

他們每次治療時她都在場,明心為陸無昭治腿時,她就陪在一邊,晚上的時候依據明心大師交代的手法給他按揉,她不太敢問他的感受,生怕仍無起色,他心中煩悶。

但她看著陸無昭的神情,不像情形嚴峻啊。她低頭看了看掌下的這雙白皙得過分的腿,沒有以前那般孱弱,經過她精心地養護,已經很勻稱、很好看了。

雖說不如他手臂一樣肌肉緊實,畢竟是傷殘了十多年的腿,哪是一朝一夕就改變了的?此刻的情況已然比之從前好上不少。

況且明心大師也未曾提過有何問題,沈蕪回想了一番,好像明心大師一向都是笑眯眯的,看不出緊張和遺憾的時候。

陸無昭手指叩了叩扶手,將問題甩在了明心的身上,“大師為了我的傷在京城耽擱了太久,他想快些穩定住情況,因此才格外著急吧。待他走後,我們自己慢慢恢複。”

沈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有些愧疚道:“確實拖了人家太久的時間。”

不求名不求利,隻為了報當初的恩,明心可以說得上是傾儘心血與努力。

沈蕪嗔了陸無昭一眼,受傷按揉的力道不減,“你怎麼不叫大師住在府上?來回跑太麻煩了。”

陸無昭無辜道:“非是我不許,是他自己不願。”

沈蕪想了想,“大師是出家人,或許是不願與紅塵中人有太多牽扯?”

陸無昭意味不明地挑了下眉。

明心是個什麼樣的出家人他看不出來,今年具體多大了也是個謎。蓄了發,衣著講究,舉止文雅,雖然整個人總是帶著清雅之氣與佛性,但他絕不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之人。

這樣一個出家人疑點實在太多,太神秘,沈蕪很輕易就相信了陸無昭的說辭。

“大師嘛,高人嘛,總要與眾不同一些。”她自我開解道。

陸無昭悄悄觀察她的表情,見她徹底相信,終於鬆了口氣。

……

入了秋,明心向陸無昭提出了告辭。

“能做到事都已做完,剩下的便是看王爺自己的造化……”

後半句他下意識說出,但造化這一詞出口,明心停頓了一下,有片刻晃神。

“大師?您怎麼了?”

明心回神,笑了下,又推翻自己方才所說的話:“雖說是造化,但事在人為,王爺的意誌很堅定,夫人的照料亦十分周到,如願是遲早的事。”

沈蕪謝過明心,與陸無昭一起,親自將人送出了城。

**

又三個月過去,到了這一年的年末,十二月。

沈琮誌去烽州這一趟很順利,回了京後被新帝重用,忙了起來。

他忙了好些天,終於等到了休沐日,一早跑到陵王府,說什麼都要將沈蕪帶出去。

“走走走,去看你娘親去。”

沈蕪還未睡醒,睡眼朦朧,聞言愣了片刻,緩緩睜大眼,“阿爹你在說什麼胡話?”

她往外頭看了看,飄著雪花,已經將地染成了白色。

“這種日子,去看我娘??”

沈琮誌理直氣壯道,“怎麼,不願意?你個不孝女,你娘白疼你了!”

他也不給沈蕪辯駁的機會,嘴裡的話跟豆子一樣往外蹦。

“我這幾天想你娘想得緊,她昨夜還給我托夢來著,我琢磨著她可能是想我了,我得去看看她。”

“你爹我就今兒有空,明兒又得去練兵,十天半月回不了家一趟,我一刻都等不了了,就今日必須陪我去,除非你要當個不孝女。”

沈蕪一臉無奈,“阿爹您這是哪兒的話,我去,我去還不成嗎?那昭昭他……”

沈琮誌凶巴巴地瞪她,“昭什麼昭?!小殿下不去,他行動不方便,你莫要叫他跟著遭罪!”

沈蕪聽不明白。

她和沈琮誌大眼瞪小眼,突然蹭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阿爹!您舍不得他冒雪出去,就舍得女兒風雪天陪您上山啊?!”

沈琮誌嫌棄地看著她,“你的身子不是大好了?我問過你們府上那個小大夫了,她說無礙,能去,快快,芍藥呢,給她換衣裳出門了!”

說罷也不給人反應的時間,甩了甩袖子起身離開。“爹在外頭等你,你快著點。”

沈蕪氣壞了。她對著陸無昭跺腳,手指著已經被沈琮誌關上的門,“昭昭!你看他!”

陸無昭忍俊不禁,劃著輪椅上前,握住她的手,柔聲安撫:“不想去便算了,我去同嶽父講。”

沈蕪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還是去吧,阿爹這麼著急,肯定是很想娘親的。”

她低頭看著男人的腿,“昭昭,本來我還想著今日在家中陪著你的,你……你還記得今日是什麼日子嗎?”

男人微怔,疑惑道:“什麼?”

沈蕪眼中劃過一絲失落,很快又振奮了精神,笑道:“無事,昭昭,那你在家好好待著,等我回來。”

“好。”

“外頭路滑,你不要出門了,有什麼卷宗就叫孟五帶回來。”

“好。”

“那……我走了呀?”沈蕪俯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起身去換衣裳。

陸無昭拉住她的手,“阿蕪。”

沈蕪回頭,“怎麼?”

男人彎著眼睛,笑得特彆好看,五指順著她的手指滑入,與她十指相扣。

“娘子,等你回家。”

沈蕪被這一笑晃了神,看著他滿是柔情與深愛的眼睛,心跳不經意間加快,臉上蒸騰出一抹紅暈。

果然人長得好看,稍稍笑一下便叫人把持不住,想要將他按住親個天荒地老。

“知、知道了!”

她甩開他的手,落荒而逃,生怕晚上一步,今日就再也踏不出這個門。

……

祭拜過後,從城外回來,到陵王府門前時,天色已經不早了。雪已停,在地上覆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馬車停下時,沈蕪正從瞌睡中醒來,她揉揉眼睛,喚了一聲芍藥。

等著對方給自己披上大氅,可等了半晌,芍藥都沒有動作,她和阿棠都神秘地笑著,誰也不動。

“你們笑什麼?”沈蕪有些摸不著頭腦,想要掀開轎簾往外看看。

芍藥卻按住了她的手,“夫人再等等,您的衣裳濕了,叫人送件厚實的來,披上再回去。”

沈蕪覺得多此一舉,都到家門口了,幾步遠而已。況且她也沒看出來披風哪裡濕了。

她沒辦法朝外麵看,阿棠抱著披風,堵在門口,沈蕪心中的疑團越滾越大。

等了片刻,有急促的腳步聲靠近,車外傳來了趙媽媽的聲音。

阿棠興奮地眼前一亮,“來了!”

她掀開轎簾,與趙媽媽默契地對視一眼,從趙媽媽手中接過一團衣物,回到馬車中,朝沈蕪而來。

“這是……”

阿棠懷中抱著一團大紅色的衣物,有塊衣角露在外麵,上麵的圖案和花紋十分眼熟。

“這……”沈蕪啞聲道,“是嫁衣?”

兩個婢女沒說話,笑著把那件衣裳往她身上穿。

沈蕪迷茫道:“你們拿我的嫁衣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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