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王府的車駕抵達皇宮門口時, 正值正午。沈蕪困得兩個眼皮黏在一起,分不開。
每日這個時候是用過午膳正犯困的時候,她吃飽了就要準備午睡, 今日心血來潮,答應了陸無昭“皇宮半日遊”的提議, 犧牲了午睡時間,事實證明, 很困, 撐不住。
陸無昭攬著柔弱無骨的懶洋洋歪在懷裡的人, 笑道:“要不我們回家,改日再來?”
“不行,今日事今日畢,”沈蕪勉強掀開眼皮,沒好氣道,“若是你昨晚能稍加克製, 我也不會如此。”
她說完, 又困倦地打了個哈欠。
陸無昭笑笑沒說話,穩穩當當地將人扶在懷裡, 手蓋在她的眼睛上, 輕聲哄著:“睡吧。”
睡吧?都快到了,還睡什麼?
沈蕪腹誹道。
可惜她的理智隻短暫地存在一刻,陸無昭身上的味道太安神,熟悉得叫她瞬間卸下防備, 沒一會, 她便昏睡過去。
等再睜開眼,馬車安靜地停在宮門口已經許久。
“我睡了多久?!”沈蕪從夢中驚坐起。
“不久。”
隻才半個時辰。
就算停得再久,也沒人敢過來打擾。
陸無昭輕輕蹙眉, 手護在她的身後,“慢些起身,當心頭暈。”
沈蕪在原地緩了緩,才將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扶著下了馬車。
自從新帝登基後,陵王鮮少進宮露麵,大多數時候都是與人書信來往,隻有發生了重大事情時他才會勉為其難地進宮一趟。
上回他進宮還是年前的時候,那日是大雪天,他腿傷未愈,劃著輪椅入宮,新帝見陵王行動不便,萬分愧疚地致歉,並從那以後,若無要緊的事,便不再勞動陵王入宮。
究竟是關切長輩,還是擔心陵王權勢太重威脅自己的地位,這便不好說了。
陸無昭不屑於與人再在朝堂事上有過多的牽扯,沈琮誌還握著兵權,陸無昭知曉自己不能太過囂張,他不能給沈琮誌找麻煩,於是他也學起了沈蕪得過且過的態度,放了些權,賦閒在家,悠哉樂哉。
最初產生故地重遊心思的時候還是年前,他聽她說了前世的事,那些他沒有的記憶,都隻存在於偶爾的夢裡。
他沒什麼真實的感覺,像個旁觀者在看沈蕪和那個“他”的故事。
這種感覺有些奇妙,雖然是同一個人,但陸無昭總有一種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覺,他很不喜歡自己的娘子被另一個自己惦念,於是他決定,不論如何都要補上這段缺失的過去,親自補上去。
年前那會天氣忽冷忽暖,他沒與她說起這個打算,在家中陪著她過了段愜意放鬆的日子,等跨過了新年,過了她十八歲的生辰,進了二月,春暖花開,他才提起此事。
沈蕪對他的提議十分感興趣,前日應下,轉日便央著他進宮。
他的腿能行走已經有兩個月了,這還是頭一回走著出門。
陸無昭走下馬車的那一瞬間,皇宮大門守門的兵衛幾乎是一瞬間就將視線投了過來,目光灼灼,緊緊盯著陸無昭雙腿的幾雙眼睛裡迸發出震驚與不可置信。
守門的是禁軍的兄弟們,禁軍與昭明司偶爾會一起合作辦案,沒人不認識陸無昭這張臉,更是人人皆知陵王殿下腿腳不便。
今日一見,陵王殿下竟是站起來了!
不僅站起來了,他還能將夫人從馬車上抱下來!!
他們看到陵王殿下抱著夫人一路進了宮,看到夫人紅著臉掙紮了下,沒掙脫下去,隻得把臉埋進了陵王的胸膛裡。
而陵王殿下他……他冷冰冰地看了守門的士兵一眼。
士兵:“……”
不敢再看,心裡卻如奔騰過一萬匹戰馬一般,難以平靜。
待那二人入了宮門,漸行漸遠,才有人敢回頭悄悄再看上一眼。
目光落在男人那雙修長的腿上,眾人麵麵相覷,相顧無言。
陵王能行走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傳遍了皇宮。
被議論的當事人正牽著他的愛妻,慢悠悠地在皇宮裡晃悠。
“我們不用去給陛下請安嗎?”沈蕪晃了晃他的手問道。
如今的新帝是陸培承的第五個兒子,和陸無昭差不多的身世,生母早亡,但不同的是,他從小沒有被哪個妃子收養,不被重視的他一直養在行宮裡,倒是沒有被陸培承“摧殘”過,還是個好孩子。
雖然勢微,但天資不錯,人也勤勉好學,最重要的是本性不壞。陸無昭對這個孩子頗有照拂。
如今新帝登基,他們的關係也還算不錯。
“不去了。”他說。
新帝哪兒都好,就是心思重,他有點害怕陸無昭,大概就像是學生遇上老師,尊敬中帶著點畏懼。
沈蕪微微蹙眉,擔憂道:“這樣不會不好嗎?”
“我的時間屬於你,不想叫旁人打擾我們。”陸無昭理直氣壯道,“況且我沒什麼事要與他說,若是見了,他又要忍不住問我這事處理得好不好,那事行不行,不如不見。”
他是輔佐君王,不是給孩子當奶媽。
陸無昭存了個今年夏天離開京城,帶著沈蕪四處遊覽山河的計劃,他隻想快點甩掉這些操心事,讓新帝能及早獨擋一麵,屆時他也好脫身去遊山玩水。
二人邊走邊聊,一路朝著東宮而去。
“昭昭,你看我今日穿的裙子。”沈蕪從他的掌心裡抽走手,快走了兩步,走到他的前麵,轉過身,與他麵對麵,倒退著前行。
陸無昭打量了一眼,便認了出來,“送給你的十七歲的生辰禮。”
她笑道:“沒錯。”
十七歲時,她已經嫁給了他,婚後過的第一個生辰,陸無昭送了她很多禮物,其中有一樣吸引了她的注意,便是這件紅色的裙子。
她笑得神秘,陸無昭很快了然,“以前……我也送過你嗎?”
沈蕪點點頭。
前世十七歲生辰時,她收過很多禮物,那會與太子的婚約已經定下,京中不少高門大戶世家貴族都帶著禮物上門拜訪,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來攀談一陣,她忙得昏頭轉向,禮物收得又多,很多她也記不清是誰送的。
這件衣服能被她一直記著,是因為她過世以後,陸無昭頭一次踏進冰冷的東宮時,坐在案桌前畫的畫上,她穿的就是這件衣裳。
“這件衣裳你從前也送給我過,當初雖然不知是你送的,但我很喜歡,所以經常穿它。”
陸無昭抿了下唇,“嗯。”
“昭昭為何送我衣裙?”
陸無昭回想著自己當初給她挑選生辰禮物時的心情,那是給她過得第一個生日,總要特彆一些,不知該送些什麼,便把能想到的好東西都一股腦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