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因成蛟失職的事揉碎了呂不韋的呂係一派,呂不韋現在已被罷相,關在相國府。
他手下的所有人脈與資源全進了這位秦王的麾下,他隻要有才華的人,有才便可上。
無才便逐。
現在何人不知道,這場戰役是王收割戰果,加冠親政的第一步。
這位王已經是大權在握了,可他現在又要折掉楚氏的聯盟。
他輕笑,安坐高台,挑剔著呂不韋的勢力,為這次計劃排兵步陣。
而此時章台宮外麵卻傳來了婦人的大罵聲,“我是秦國的太皇大後,讓我去見趙政那個雜種!”
阿政揚首,看向下首的李斯,道,“先生,來了。”
李斯起身,向王一拜,才道,“斯為王帶人來。”聲音清潤,卻帶著臣服的意味。
阿政輕道,“多謝先生。”讓她進來吧,正合我意不是嗎?
來人正是華陽夫人,她頭發散亂,聲音尖銳,“趙政,你養的狼崽子,可真是跟以前一樣的牙口堅利,為了你廢了我的成蛟的腿。”
阿□□視著她,矜貴端凝,“我的琇瑩為了什麼打斷了他的腿,大母不是最清楚嗎?”他反問出聲,將一隻匕首扔在了華陽的身前。
要麼自斷其臂,放棄一部分楚氏的勢力,
要麼失去成蛟。
高台的王,這樣告訴她。成蛟已經很令他不耐煩了。
華陽癱倒在地上,淚流滿麵,操著嘶啞的聲音道,“你已經掌握了秦國,為何不放過你弟弟呢?他還那麼小。”
阿政走到她身側,抬起他曾高高在上的大母長滿皺紋的臉,“政已放了他這狗崽子很多次了,從他想傷害琇瑩,辱罵我時,我就想殺了他了。現在下令廢他公子之位,不過是應宗室要求。”
現在隻是廢了他公子之位,已經手下留情了。我本想是把他留在這次的戰場之上,剁成肉泥。
“而且他有今日下場,不是你一手造成的嗎?你教他跋扈,教他人人皆是下奴,縱得他無腦無禮,甚至可以肆意打殺秦國將士,宗正求了幾日,一致以為他辱沒王室,要將他處死。是政念著大母老邁,留了他一命。”
所以大母啊,還是那句話,政不需要一個完整的,亦不要一個團結的楚氏,你是自己主動將楚國勢力掰斷換回成蛟的命,還是政幫你捏碎它,徹底像呂氏一樣化成政手中的渣。
華陽低下頭,俯首向秦的新王行大禮,“妾願獻禮賀王早冠,所以求王托公子要成蛟歸家。”你哪裡給了選擇的機會,你不過就是讓我一手毀掉我從宣太後手中繼承的楚係。殺人誅心,莫不如此。
她頭磕的響亮,不住的流淚,“求王,讓成蛟歸來,妾定會管好他,讓他乖順。”
阿政搖頭輕歎,“大母自己的孫兒也要我家的小狼崽管嗎?政可一點都不滿意。”
華陽抬起頭,眉目哪有曾經的蠻橫,隻有無儘的哀切如同落毛的大鳥,她頹著羽毛,不斷的磕頭,“我養的狗崽子,不用公子管。”
阿政這才笑了起來,他親自扶起了華陽太後,“大母而今安在後宮頤養天年吧,成蛟會伴你左右的。”你出不去,他也不會出去。
華陽手腳冰涼,被李斯引著出了鹹陽宮,被風一吹,才感覺到了自己活著啊。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扶著身旁韓夫人的手臂,才沒有倒下。“你說嬴秦啊,真的天命眷顧,那麼多公子,偏挑出了他,這個有本事的狼崽子。”
她腰背弓起,慢慢地往回走,一瞬間像老了十歲。
她想起那位曾經的王,他也是這樣戲謔的看著你,那洞悉了一切的眼神,讓你不敢靠近,看你一眼,便讓你遍體生寒。他也是這樣數年隱忍不發,然後一舉收回了自己的權力,將楚係勢力強勢捏碎。
她猶記得宣太後找不到可以托付的人含淚的眼,最後隻能將僅剩的楚係勢力交給她那日,那王不屑的眼神,他說他會滅了楚國
那位王最後攻滅了西周,遷九鼎於秦,號稱“西帝”,遺恨難平。
那秦王政呢?他更年輕,他的眼更銳利,手段更酷烈,他甚至身邊還有可以為他試毒攔劍的一群狼崽子,連呂不韋現在都被他們牢牢囚困,隻能任由自己的心血,化成他人腹中食。
他會走到哪一步呢?她其實成蛟那日從遠處看見的他的眼,就覺得像極了那位王啊!
她其實心裡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本以為扶立成蛟,可保全家國,而今殘燭之年,王非楚係王,王乃嬴秦虎狼之君。想來夢中家國,再歸,便是家國不複,皆化為秦之國祚了。
秦王嬴政,還不明白嗎?天子無氏,天下皆他土,故以姓為氏。
他遲遲不為自己取字,不更是天子至高無上,不會有字嗎?
她跪坐在台階上,吐出了一口心血,折皺的眼皮無力垂下。
她到現在才明白,秦王嬴政,要滅了六國,這次出兵就是為了滅趙啊!
成蛟,她要讓成蛟回來,這個戰場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