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皺了一下眉頭,起了身,欲點起油燈看看哪來的鬼蟲子擾他安眠。
他點了燈,打了個哈欠,甫一抬頭,就看見了隔壁的一大堆鄰居,不愧是秦,今天就把這些人給安排好了。
原來不是蟲在叫,是這些韓國貴族在竊竊私語和不斷抽泣啊!
他放下了燈,嫌棄無趣,回了自己位上,垂眸從手中掏出了一大塊玻璃,用挫刀一點一點削成圓環形和打磨成光滑的模樣。
他坐在阿兄讓人抬了大白石雕像後添置的椅上,也不說話。
那些人也和著晃悠悠的燈光看見了他,有不少紈絝子弟見了他十分激動,這叫什麼,這是他鄉遇故知。
有一個隔壁的直接拍著他那邊的木欄,“璨弟,你也被抓了。”
琇瑩抬眼一看,麻爪了。
這是哪個天才想出來的分配
方式,這裡有不少與他和阿兄去結識的“好友”,一個個神情哀切。
“璨弟,你趙國被滅了,兄長的韓也亡了,秦王政虎狼之心,往後還不知是怎樣的光景啊!”
“是啊,你我皆凶多吉少。”
琇瑩的眼皮跟李斯一樣跳了一下,你們凶多吉少,我倒不至於。
但他麵上還是和那群韓人如出一轍的哀切,他和他阿兄這些年靠著這群蠢貨報信捉了不少逃出去的旁係的趙國貴族餘孽,這些人估計還能用得上,裝一下罷了,他可以。
“兄長們,璨也未想過當日一彆,而今竟在此地相見!”
那群人也是哀切垂淚,倒有個聰明的,發現了他比旁人好太多的住牢條件,開口詢問。
琇瑩掃了一眼,後期要用人,此人必殺,太聰明了,得殺!
但琇瑩此時也正等著他們問呢,他立馬佯做大力掐手,淚盈滿目,帶著哽咽聲道,“他們綁了我兄長,讓阿兄以他的身份聚集趙國的殘存勢力,阿兄不肯,他們就,他們就鞭打他。”
他們就把我哥當神捧著。
琇瑩有點想笑,隻好用力揉自己的眼睛,用手捂著自己的臉,讓自己落下淚來,演技拙劣的讓人汗顏。
但因為暈黃的燈光,在其他人的眼裡就是琇瑩太過傷心,不斷抹淚。
“他們為了讓阿兄同意,又抓了我,威逼利誘。實不相瞞,各位兄長,我已被關了一年了。”
這經曆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就連在外站崗的獄卒都差點信了,但好在他十分機靈,明白了公子的意思,去尋了尉繚。
尉繚這老狐狸肯定比小狐狸段位高,他笑起來,要獄卒跟彆們牢房的獄卒換人,要年齡與公子相差大的換進去,另外配合公子演戲,對公子態度凶一點。
那獄卒撓頭,對公子凶,他家婆姨不給他吃了,況且公子長得那麼好看,比那小女娃還嬌貴,他根本不舍得凶。
但是現在也沒有辦法,他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他粗暴地抽了地一鞭子,濺起灰塵,一臉凶相地對那群韓人道,“安靜些!上頭有令,你們這群人要被遷走。快點滾出來,不然小心鞭子!”
那群人如同馴服的綿羊一樣,一個一個被押出去了。
琇瑩坐在那裡擦眼淚,流了差不多三四滴眼淚,硬讓他抹得跟哭了三天似的。他一邊擦,一邊喊,“兄長們。”
獄卒扭了臉,佯作凶惡,實際話語綿軟的很,“你也滾回去,不然小心鞭子!”
琇瑩立馬“嗚”的一聲埋臉在桌上,怕自己笑出來,還特地把臉捂得嚴嚴實實的。
獄卒將人帶走了,他才笑出聲來,說實話,他流的眼淚還沒有他此時大笑流下的生理淚水多。
好想去跟阿兄說,他輕笑著,提筆就寫這件事,阿兄一定懂我,畢竟我倆一直同頻共遊。
結果他沒笑太久,就看見了那被獄卒帶來的綁著穿著女裝的張良。
他的打扮十分荒唐,若是以往琇瑩應該笑的,道一句,“阿良,當真冰肌玉骨,花容月貌。”
可而今他的笑凝固在臉上,停下了自己的筆,抿直了唇。
琇瑩知道他是著女裝憑著這張勝似美人的臉要逃跑,可惜阿兄盯上了。他沒跑出來,但是一直沒放棄逃跑,才隻有他是被綁著到這裡的。
張良也抬首見了他,二人隔著牢門對望,一人依舊是皓月清光,天地疏朗,一人卻是嚴冬已至,芙蓉凋落。
琇瑩偏過了頭,他不忍見,不忍見他那總帶桃花春意的眼枯槁得如同被荒草覆蓋了。
張良也偏過頭,進了他旁邊的牢房,沉默的坐在角落。
他再也不如以前一樣,見琇瑩時,會輕拱起手,道一句,“良見過公子。”
故人已故,少年不複。美玉有缺,芙蓉散落,滿地花殘委地不歸。
琇瑩清楚,再見時,你我必麵目非,他避無可避,卻未想今日這麼快,快到,快到,不過隻是你我互相偏了頭,不過隻是用沉默代替了無話不說。
而今我入你目,友人早成了麵目可憎的仇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