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政指著矮墩墩的努力跟上他的胖扶蘇輕問李左車,“左車,覺得我家子如何?”
蒙毅當時的沉默震耳欲聾,王上瘋了嗎?
他李左車一個反秦的頭子,讓他教扶蘇公子,教啥?教刺殺王上和公子嗎,教扶蘇公子逆子手中劍,一劍串起倆嗎?
李左車也不知道阿政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扶蘇隻是個小崽子,他是個有氣節的人,他是跟他爹和他叔有仇,跟這個胖嘟嘟的衝他
笑的小崽沒關係。
於是也不嘲諷,實話實說,“你家子我不識,如何置評。”
阿政笑起來,雖然眼神依舊很深,笑意不達眼底,可仍是金質玉相,一笑若璨璨烈日,灼目的很。
“不識得無妨,你倆朝夕與共,便可相熟了。”
他回身看向扶蘇,“扶蘇,去見過你先生。”
扶蘇很上道的牽起李左車的手,喚了句先生。
琇瑩也笑起來,朗月光明,清致弘雅。千金一笑,名不虛傳。
可他一開口,就毀了形象。
“左車,找趙國公子來複國多沒意思啊,反正在我阿兄活著時,你也不會贏。”
“但你教我秦國大公子就不一樣了,你要是給他教成個逆子氣死我倆,不比你複國更容易。”
說完琇瑩就挨了阿政讓蒙毅踹他的一腳,他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依舊笑得春風揚揚。
李左車扭頭,對琇瑩的腦回路表示無語,秦琇瑩莫不是有那個大病。
不過順著這條道一想,好像也有那麼些道理。
這廂琇瑩還慢悠悠地拖長語調,陰陽怪氣的。
“總歸你跑不了了,軟禁時教教他識字什麼的,說不定真能養出個反秦的好弟子。”
然後又挨了一腳,阿政覺得自己幼弟是越來越不正常了,他是明謀,想表示出對李左車的重視,讓他歸服。
且他一眼就知道這小子嚴謹正直得很,跟李牧像了個十成十,故意教壞扶蘇的可能性為零,傷害扶蘇也不可能。
既然不會教壞扶蘇,且這小子學問挺不錯的,扶蘇正好在魏國缺個開蒙老師,那乾嘛不用。
至於彆人的意見,李左車願不願意,阿政表示關他什麼事,不願意,就打到願意好了。
他是想廢物利用,而不是想要嬴秦養個反賊!
琇瑩這麼一說,他現在忽然有一種扶蘇這顆他家的好白菜快要被蟲蛀了的感覺。
他這邊感覺不太好,但那邊,果然不出琇瑩所料,李左車一股子熱血上腦,大聲道,“你說得對,要乾就乾大的,把秦公子養成反秦的主力才是對你們最好的報複。”
琇瑩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對,這樣才不枉年少嘛!我看好你呦,左車,你小叔父就交給你了。”
“你占我便宜,秦琇瑩。”
蒙毅鬆了手,李左車就挺起了背,要跟琇瑩打架。
琇瑩麵色未變,輕輕一折,他的手就無力的垂了下來,他又拽起他的手,又給裝回去了。
李左車認識到琇瑩的凶殘停了動作,也不打算決一死戰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他要養出個反秦的秦公子,氣死他們。
於是他主動牽起扶蘇的手,“公子這老師,我當了。”
琇瑩走到他哥身邊,衝他哥眨了一下眼睛,阿兄,你說的談判嘛,主要是把對手帶到你的想法裡,讓他順著你走,我學得好吧。
阿兄,快誇我。
阿政半闔上眼,不想理他,也不想看他那揚揚得意的樣子,也不想那邊扶蘇跟他一模一樣的軟呼呼地衝李左車喊“先生”。
阿政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他不想承認這兩個是他嬴秦王室的公子。
他托了一下自己的眼鏡,整理了一下鏡邊的銀色長鏈,又攏了一下衣服,徑自向前走。
今天的風有點涼,孤不想說話。
琇瑩也跟著他朝前走,他顛顛的他哥跑過去,“阿兄,你擔心扶蘇被李左車蠱惑了,是不是?”
阿政看他跟過來便勾起唇角,將手扣上了琇瑩肩膀上,“不,我不擔心他影響扶蘇,我擔心你。”
琇瑩看著李左車在後麵被扶蘇哄得眉開眼笑,揉了揉臉,他承認,比起李左車,他的毒性比較大。
誰家公子一心養成反秦主力!哦,是我呀!
阿政見他在那裡看扶蘇,扶蘇那模樣跟他有九成一樣,也不吱聲,直接拖著他往前走,進了魏王宮,囑咐人關上了門,一看就是有事和琇瑩說。
琇瑩乖乖地跟他後麵走了幾l步,然後輕輕的摟住了他肩膀,小聲道,“我愛秦國,如愛吾兄,我知錯了。”
我錯了很多。
阿政停了步,點了頭,摸了摸他的白發。
剛才隻是一件小事,他知道琇瑩那麼說,不過是為了讓他的想法更容易讓李左車接受。
他想細究的,他要聽的不是這個,他目光中帶著銳利劍光,他此刻和他腰間懸掛的泰阿一樣端凝沉雄。
“彆想混淆視聽,琇瑩,你明白的。”
琇瑩,我在等什麼,你不知道嗎?
阿兄要你親自說,要你千萬次承諾。
我要聽你親自說,說你永遠不會像今天一樣與我背向而行,說你哪怕日夜思悔傷人性命仍不生對我之怨,愛我如恒,會永遠跟隨我。
琇瑩,你行動已證明,可孤還要言。
琇瑩,像你少時一樣,告訴我,我所想要,你皆可為我奪來。
他幾l乎明晃晃的將自己的傷痕攤露出來,他想要琇瑩對他承諾來緩解某一刻的失落。
他所求何其多,可琇瑩給的又何其多。
多了,便養大了他的貪心,他便忍不住他的凶殘本性想要更多。
而且他有恃無恐,因為他知道他再過分,琇瑩都一定會給他。
琇瑩笑意盈盈,“吾愛吾兄,如吾心肺。少且同行,白首為伴。”
他走到了牆角,然後跪下了,他十分坦率。
“我知錯了,阿兄視我為掌珍,會心疼我一頭白發,但並不怕,或者說隻要我沒死,阿兄都不怕。”
阿政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身邊,笑容爽朗,他輕頷首,表示對他話的一部分讚同。
“琇瑩確實是孤的掌珍,但琇瑩,孤不怕萬物,哪怕是你的死亡。”
他眼神似海水翻起巨浪,麵上卻輕描淡寫,“誰讓你死,孤讓他十族陪你。”
這才是現在的阿政啊,會難過,但不會害怕。
他已經不是少時的他,麵對琇瑩的愛,會有時患得患失,會害怕失去,他現在隻會加倍地掠奪,爭搶和證明。
他就是要琇瑩對他的許諾的,他不許琇瑩怨恨他。
“阿兄若我真的怨你,你要如何呢?”
阿政搖了搖頭,他也很坦率,“不知道。我從來未想過你會怪我。”
琇瑩抱住他,然後任眼淚掉下來,“阿兄啊,那就好,那說明你知道我很歡喜你。”
阿政回抱他,“誰對我好,我怎麼會不知道?就像你可以坦率說出那句掌珍一樣,孤也可以說孤是你平生至愛。”
天下人都知道的偏愛,孤怎麼會不知。
他將臉貼到他臉邊,輕笑道,“琇瑩,孤這次是有點矯情了。”
你稍哄下孤吧。
琇瑩知道這是他難得的示弱,他來這裡就已經說明他的在乎了。
琇瑩收緊胳膊,輕笑道,他說出年少的誓言,“吾兄想要的,我有的我一定給,沒有的,我便去為你搶。”
阿政心滿意足了,“嗯,不錯。”
阿兄從虎王變成積威甚深的虎王,變得大概是彆扭勁兒越來越大了。不過他還是很歡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