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王心(2 / 2)

那玉碗中的血被巫抹在了乾瘦的臉上,在琇瑩的角度上來看似是他臉上長出了兩條血蛇一樣。

他依舊和著歌曲跳著大神,瘋

癲的模樣。

琇瑩眉頭皺得更深,道“這是什麼祭祀,此女犯了何罪,竟招如此對待?”

他欲上前問個清楚,卻無意間看見了周圍人的狂熱表情。

“今年一定能將秦軍驅出去!”

“河神保佑,明年一定風調雨順!”

哪家的神吃人!

早上口說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儒生而今一句句祈求,明明這個便是亂力亂神啊。

他環顧四周,除了李信與王賁無一人露出對少女的悲憫,好像她,隻不過是一個特殊一點的祭品。

她與豬狗無異!

他們神色狂熱,帶得麵上起了紅暈,琇瑩覺得好像此地除了他們仨人全是瘋子。

他怔在原地,忽想起這是楚國,這是楚國的人祭。

他一直以為人祭隻存在楚國那些偏遠地方,沒想到這楚的陪都下蔡城中竟也盛行。

一場普通的河伯祀,一個虛無縹緲的神靈賜福竟要了一個人的性命,何等荒謬。

夏季將是河水泛濫之時,所以楚地多有河伯之祀。那在他們未見的地方,多少人死於這種愚昧。

那女孩已經呈現出了一種失血的蒼白感,氣息聲己經微弱了。琇瑩在忍不住,撕了自己的衣袍,蒙在了臉上。

“公子,不可!這是楚人的地盤,我們暴露了不好。”

王賁要攔他,皺眉輕聲道,卻被李信擋了,少年輕笑,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樣,“我總想著見慣了血,不能沒了心。我想助公子一下。”

王賁沉默了,然後他舔了一下唇,掃視了一下四周,將目光投向最靠近高台的樹。

“公子,上樹。我二人製造混亂替你掩護。”

乾了就乾了,從沒聽說哪家求風調雨順不靠建壩耕田的,靠用人命填河的。

琇瑩點了頭,也不多話,直接爬上了樹的一個矮杈上,王賁與李信一左一右趁著彆人不注意,立馬撿大石往河裡扔。

“撲通。”

河裡左右兩方被石頭濺開水花,楚人的視線從高台上移開,然後跪了下來,“河神賜福了!河神滿意這個祭品!”

王賁不由低聲暗罵了一句,“瘋子。”

李信難得沒有反駁他,二人沉默地跪在角落。

琇瑩卻在這裡悄悄的從林叢間繞了回來,跪在他們身側“走吧!”

“公子,人救回來了嗎?”李信見他摘了麵罩,麵色冷得要命,輕問道。

琇瑩就著這個姿勢沉默的往後退,他眉宇間是化不開的霜雪,他沒救回那個女孩,在他伸鞭子前,少女便斷了氣,那黑幽幽的眼睛無神的看著他。

她的眼角帶著淚痕,哀婉又絕望,她的血流乾了,一點一點的滴向那被人瘋搶,所謂神明賜福的玉碗中。

特殊時日生的純粹無垢的女孩被瘋狂信神的父母推上了祭台,然後一點一點看著自己失了血,看著自己死亡。

那該是多麼絕望啊!

琇瑩有點傷懷,

“我在伸手前,她便走了。”

他想離開這個令他作嘔的地方,卻聞見了一股更加刺鼻的血腥氣,他抬眼看見了少女除臉以外的皮肉被人用小刀挑開,一點一點的磨去,像是在雕琢一個藝術品。

他細細打磨,最後隻剩下一個骨架,僅用筋支撐著,巫折了筋,將骨像折衣服放在了大的漆盤裡,那給河伯的血食,少女的肉也被他碼在旁邊,而後覆上了紅布。

他們仨人沉默,看著楚人有秩序的列好隊將那個大漆盤沉進了河裡。

少女的靈魂是河伯的新娘,少女的肉是河伯的食物,少女流下的血是河伯的賜福,是包治百病的神靈賜福。

所有的楚人爭搶著巫手中的血,那所謂的福靈賜福。

即使是李信和王賁都不由覺得殘忍,他們殺人也就隻是用刀砍,想讓人速死,沒有想到這所謂神聖的儀式後續竟是為了爭搶血肉。白日裡講學的“聖賢君子”,也混著人群露出貪婪神色。

“荒唐!”琇瑩捂著眼睛,逆向癲瘋的眾人,他們像是逆著海潮的小水珠,琇瑩一邊走一邊罵道,“什麼神靈賜福,那是一個人,是個人。”

那邊的海潮心安理得的吞吃下了那個人僅剩下的血,然後口說賜福的吉祥話。

那個人似乎沒來過,或許她那短短的一生中,也沒想到過今日滿堂“聖賢君子”,可為她發出歎息的竟是三個秦人,三個敵人。

李信歎著氣,描述了他們仨那天的經曆,複述著琇瑩的歎息,“書筆挖不出這虛無的理念,禮儀鏟不滅這種愚昧的人心。”

最大的殘忍不是來自於無知,而是蒙昧。

書禮可以治療無知,治不了蒙昧。

沒有什麼可以治療這種蒙昧,因為這種理念是根植在心中的。

阿政笑意斂了此許,他厭惡那種虛無縹緲的,僅靠旁人口說幾句,被創造出來滿足人私欲的神,更何況這神是人為造出的,帶著赤裸裸的惡意,無意識吞食人血肉的。

這種神,就該被處理掉!

他祭山川之靈,祭宗廟之靈,祭篳路?縷的先祖,那才是應祭的正神。

“那種楚人祭的巫神都是邪神,創造他們的人更是愚昧無知。”

“但這跟你現在破壞主將規劃沒關係,信,你是否覺得孤派擅輕騎奔襲速戰的你做和你戰法完全不同的王將軍是在為難你。”

李信跪了下來,“臣深受王上恩重,從未如此想過。臣隻是久攻不下,有些著急。”

阿政的眼很深,他緩緩地道,“秦軍多依仗器械為勝,若依你言輕騎奔襲,必後防空虛,且這些日的努力都白費了。信,做將軍,心便莫要太急了。”

“你與阿賁與大恬都是孤之愛將,孤未來定要予你等千金萬馬之任的。賁沉穩,恬有度,你活泛,常有巧思,皆是好苗子,往後秦征伐更遠的土地,孤還要靠你們啊!”

李信一想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俯拜於阿政前,“是我輕率,臣負了王上的信任。”

翦和王賁也是下跪謝王上信任。

王翦一天天老了,比起自身,想給子孫後代搏個前程顯然是他目前最大的心願了,王上今日便是告訴他,他的賁隻要不出錯,那就是有個好前程。

阿政朗笑出聲,金質玉相,起身扶起了王翦,“將軍快起。”

而後對王賁道,“王將軍,將李將軍拖下去,重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王賁點頭應是,李信也是俯身下拜,他服了,乖乖跟著王賁出去了。

和著外麵李信嗷嗷叫的痛呼聲,阿政又喝了一口茶,風輕雲淡。

“這現在才是真好了,大恬估計會怪孤,把他的好搭檔給賁了。”

這兩小子,一看就是假的,忽悠人呢。

王翦拱手道,“賁雖沉穩,但到底缺了些靈性,小李將軍的靈性正好能治治他那木腦袋,臣多謝王上了。”

阿政輕笑,他撫著荼碗的邊沿,氣質弘雅。

“賁如此好,將軍可莫要妄自菲薄,要是琇瑩似賁這般,孤便得日日炫耀了。”

王翦也知道王上這次來的目的,擔心大軍不穩,查軍是真,讓他穩住心,不必擔心也是真。

王上,處理李信真是順手的。

王上啊,嬴秦王室統共八百個心眼子,您一人占八百零一個了,公子怎麼辦啊!

“王上才是與臣說笑,公子赤子之心,才華出眾,臣才是羨慕不已。”

阿政眼睛微眯,看著那玻璃杯,輕道,“將軍也知他是赤子之心,那便知在他那位置,這性情便不合適。”

“他自幼時便常有奇思,曾用幾顆沙石起霧騰雲,還曾起火,你們用的火折與紙,風靡於世的皂與玻璃,他早己做出來了。我身邊有人說他是聖人轉世,綿軟慈和,是大仁義人。或許他不跟著孤,會如那治世先賢一般聞名於世,作書立派,萬人稱訟。”

權力的本身便是罪,他生於孤身側,從孤登上這王位,他就有了這權,便做不了聖人了。

王翦沒敢附和,王上是覺得自己耽誤公子了,王上也不是這樣多愁善感的人啊!

阿政輕笑一聲,骨節分明的手支著額,眼眸似海,危險詭譎,“將軍隨孤去看我大秦銳士吧。”

王翦領了他出去,連他這老成精的,都不知道王上的心意,王上難道隻是隨口一說。

阿政勾起唇角,“將軍,走吧。”

當那些以筆論政,以口治國的文人有什麼好的,琇瑩隻能做他的幼弟,做鎮山河的孤的腹心,做大秦的公子,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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