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已經毀滅的文明時代,天浩雖然不是醫生,也沒有接受過係統的醫療護理訓練,但他對人體骨骼、肌肉和血管的分布理解,卻有著非常清楚的認識。何況,北方蠻族與前代人類身體結構區彆不大。
這其實是磐石寨裡大多數村民都明白的常識。其中的道理很簡單每一戶村民的湯鍋裡,都煮過自己同類的肉。體驗次數多了,看也看得明白。
天峰胳膊的傷勢算不上嚴重。他隻是肩肘脫臼,隻要切開皮肉,讓骨頭複位,再輔以外物固定和傷藥包紮,很快就能痊愈。
胸部的傷口關鍵在於斷骨處理。接上骨頭,對外皮和肌肉層進行縫合,以天峰強悍的體質,加上細菌活動處於低潮期的寒冬,輔以足夠的食物和營養,很快就能康複。
自身沒有強大到可以對抗一切的時候,天峰這個“十人首”必須活著。
他是宿主的長兄。
“……這怎麼可能,就連大巫師也做不到……”
天峰虛弱地且本能地搖了搖頭。慣性思維在腦海裡延續,就像順流直下的泉水衝撞在突兀出現的岩石上,瞬間飛散四濺。他忽然醒悟過來,陡然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著天浩,腮邊肌肉微微有些抽搐:“等等!你……你剛才說什麼?”
“我可以治你的傷。”
天浩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肯定:“雖然沒有絕對把握。但不管怎麼樣,除了我,沒人可以幫你。”
……
頭領木屋。
孚鬆和巫行坐在火塘邊,陷入沉默。
相比寨子裡的其它建築,頭領的木屋隻是體積略大,風格也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在裝飾上也與磐石寨裡普通人家一樣,隻有插在門口木樁上的人類或者動物頭骨。
“……你和永鋼明天就出發吧!帶上二十個女人,到南邊的部落走一趟。”孚鬆的聲音很沙啞,仿佛沙漠中長途跋涉缺水瀕死,奄奄一息的待亡者。
臉上滿是皺紋的巫行沉默著點了點頭。蒼老的他伸手從旁邊柴堆裡抽出一根,想要添進火塘,重新撥活那堆半死不活的餘燼,卻隻能在鬆散的火灰裡來回徒勞。
過了近半分鐘,孚鬆成又說了一句:“另外,把阿玫也帶去。”
巫行麵色一僵,忽然如被冰封了一樣,完全不敢稍有動作,甚至於連呼吸都在極度的恐懼中凝止。他抬起頭,震驚地看著坐在對麵的這個男人,結結巴巴地說:“阿……阿玫?賣掉阿玫?你,你確定?”
孚鬆木然地點了點頭。
“你,你瘋了嗎?她可是你的妻子。還……還有,她已經懷了三個多月的身孕。”
祭司巫行頓時怒火上衝,咆哮了起來:“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孚鬆麵有菜色的臉上浮起一絲無奈:“寨子裡已經沒有食物。這個季節在山上活動的野物隻有凶狼和暴熊。海邊全是冰,我們弄不到魚。沒有吃的,到時候阿玫一樣會餓死。到了南邊,她也許還能活下去。用一個女人換一頭野牛,寨子裡的人也能吃得更久。野牛的肉……比女人身上的肉多。”
巫行憤怒地瞪著他,沒有繼續爭辯,脖頸上粗大的血管不住跳動著,但最終還是放棄了一切訴諸暴力的想法。當粗重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穩,他也耗儘了體內所剩不多的力氣,頹然坐下,臉上滿是無法抹去的悲哀。
阿玫是寨子裡最和善的婦人。性子溫和,長相也不錯,吃苦耐勞。現在,卻必須被當做貨物交換出去。
憑心而論,頭領做的沒有錯。隻要最強壯的男人和女人能熬過這個冬天,磐石寨就依然存在。如果連他們都無法支撐,寨子隻能像其它被冰雪吞沒的村落一樣,被人們永遠遺忘。
孚鬆並不自私。在換人這個問題上,他首先考慮的就是自己的女人。
“天峰和旭平怎麼辦?要不要去請大巫師?”停頓了一會兒,巫行繼續著未完的談話。雖然他已經知道孚鬆的答案,可是作為對寨子頭領的尊敬,仍然要保持必不可少的禮儀。
“請大巫師至少要一頭牛,倉庫裡的那點東西根本不夠……我看過他們的傷,天峰肯定是殘廢了,旭平恐怕連今天晚上也撐不過去。”孚鬆用呆滯暗淡的目光看著火塘:“你已經給天峰送了藥。這樣吧!再給他們雙份的湯,儘量稠一些,讓他們好好吃一頓。反正是活不了,他們吃了,不算浪費。”
聽著屋子外麵如同鬼哭般的“呼呼”風聲,巫行堆積著皺紋的臉上全是痛苦:“往後該怎麼辦?”
“老規矩:孩子和老人先抽簽,然後是女人,最後是男人。作為頭領,我加入到老人和孩子的第一組。”孚鬆端起擺在旁邊的木碗,一口喝乾碗裡的水。胃裡發酸實在受不了的時候,他就用這種方式解決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