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分之八十的上繳份額是什麼概念?
磐石寨的基礎農作物是小麥。宿主是個不折不扣的宅男,說好聽點兒是在沉默中思考人生,其實就是四肢不勤的懶鬼。從未做過農活兒的人當然不可能知道田地裡的具體產量。天浩隻能按照文明時代的相關資料進行評判:那時候的小麥畝產量約為五百至九百斤。新聞上也爆出過畝產三千斤以上的顯赫數字。可即便是取其中的較高值,參照磐石寨村民們驚人的食量計算下來,至少也要百分之四十至五十的當年糧食產量留取額度才能勉強存活。
如果按照孚鬆的要求,將寨子裡明年糧食產量的百分之八十繳納出去,整個磐石寨的人根本熬不過冬天。
火焰裹挾著木柴正在熊熊燃燒,仿佛一個紅色的魔鬼,用熾熱與滾燙將聚在火塘邊這些人的凶狠與憤怒從心底最深處引誘出來。天浩看見永鋼臉上充斥著從未見過的怒意,老祭司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疲憊,有種說不出的空虛感,其中明顯夾雜著憤怒和強烈的痛楚,正在慢慢撕裂、粉碎那些最美好的特質。
“……阿鬆,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老祭司用沙啞的聲音低喃。他還沒有放棄,正在做著最後的努力。
永鋼雙手緊攥成拳,死死咬在一起的牙齒驟然間鬆開:“為什麼?照你這種搞法,剩下的那點兒糧食根本不夠吃。你想讓整個寨子的人全都餓死?”
“你們不懂。”孚鬆努力睜大的眼睛裡釋放出火一樣的狂熱光彩:“你們不懂。我要向大王上貢,我要把我們最好的東西敬奉給族長。他會看到我的忠誠,他會知道在偏遠的海邊有我們這樣一個小寨子。他還會賜予我姓氏……懂嗎?真正的姓氏!隻有貴族才能得到的姓氏!”
老祭司和永鋼愣住了。即便是冷靜的天浩也不由得微微張開嘴唇,緩緩吸入一口冷氣。
姓氏?
孚鬆沒有姓,他有的僅僅隻是名字。想要成為“牛孚鬆”,需要得到至少是部族族長的認可,頒發文書,才能公開使用賞賜的姓。
擁有姓氏的野蠻人,都是貴族。
孚鬆最後的那句話激活了天浩大腦裡殘存的宿主記憶。他聽說過類似的事情:很多年前,一個位於東麵的寨子頭領把當年產出的大部分糧食上繳部族,因此得到了族長的賞識,被賞賜姓氏。就在昭告文書頒發下來的第二個星期,這位殘暴的頭領全家就被寨子裡的村民所殺,一個不留。那些饑餓的人連死者骨頭都啃得精光,等到部族方麵得知消息,派來援兵,全寨人已經逃走,那塊地方也由此變得荒無人煙。
文明時代的人永遠無法理解野蠻人對姓氏的渴望。孚鬆即便坐到了寨子頭領的高位,在貴族眼裡,他仍然隻是一個普通平民,甚至是賤民。
“我知道你們的想法。”孚鬆用自信且凶狠的目光橫掃四方,發出力量感十足的威喝:“山穀雪堆下麵埋著那麼多的鹿,海裡的怪物也被殺了,我們有很多辦法可以弄到吃的。放心吧!明年冬天沒人會被餓死,否則我也不會與青龍寨那邊做人**換生意。”
他說的有理有據。
老祭司緩緩站起來,沒有絲毫留戀,蹣跚著腳步往房門方向走去。天浩連忙躍起,快步走到旁邊攙扶著他的胳膊。那雙瘦骨嶙峋的手掌之間沒有溫熱,隻有老人特有的堅硬,以及冰涼。
出了門,走在雪地裡,望著遠處透出橘黃色光線的一間間木屋,老祭司的黑色眼眸中滿是痛苦和憤怒。他低聲道:“孚鬆是個騙子,他騙了我們。今年申報上繳這麼多糧食份額的時候,我和永鋼都不同意。可是最後,我們都被他說服了。”
天浩很平靜,語氣像夜風一樣冰冷:“有了第一次,就肯定會有第二次,以後還會有第三次、第四次……”
“孚鬆沒有從大王那裡得到想要的東西,沒有得到賞賜的姓氏。”老祭司內心背負著深深的罪惡感,他緊緊抓住天浩的手:“他根本不明白,咱們寨子裡的人太少了。區區兩百多人能耕種多大麵積的土地?這點兒土地上能產出多少糧食?基礎總量少,就算你上繳的額度再高也沒有用。整個雷牛部族人數多達好幾十萬,以大王的眼光,哪裡會在意一個小寨子所有人節衣縮食上繳的這點兒東西?”
天浩沒有說話,他有些微微的驚訝。沒想到老祭司還能有這番見識。就像文明時代的企業納稅,諸如“騰訊”、“華為”這樣的大型企業上繳數字至少是以億元為單位。反觀偏遠郊縣的一個小飯館、小超市,就算咬著牙跺著腳將全部營業收入全部繳納,與前者比較起來,連根蚊子腿都算不上。
“頭領不明白這個道理。”天浩說的一針見血:“不要說是百分之八十,就算把寨子裡明年產出的糧食全部上繳,大王也不見得會賜給他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