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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座有著十二萬人口的大型城市。四麵環山,中間凹陷形成盆地。一大一小兩條河流分彆從城市南麵和東麵經過,浸潤著麵積廣袤的耕地,養活了數量龐大的部族。雖是冬天,這裡卻看不到太多積雪,氣溫比赤蹄城還要暖和。
巫源給天浩和天狂安排了一家旅店,算是雷角城內檔次較高的地方。他和牛銅顯得有些匆忙,隨便交代了幾句,留下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就離開了。
天浩數了一下,袋子裡裝著一百個銀幣。
以文明時代對工業產品挑剔的眼光來看,這種貨幣打造得其實很粗糙。鑄造產生的圓形不太規則,邊緣和表麵有太多的微小凸起和凹陷。正麵圖案是一個犄角很大的牛頭,背麵是一個簡化版的錘子。
“再有一把鐮刀就好了,那樣看起來才是我真正熟悉的東西。”天浩撇了撇嘴,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低音喃喃著。窗外的陽光照在平擺掌心的銀幣上,反射出銀製品特有的金屬光澤。
申報百人首的流程並不複雜。巫源幫著把申請文書遞上去,第二天下午,一個身穿緋紅色製服的中年男子來到旅店,出示了自己身為雷角城行政官員的獸皮證明,天浩跟著他離開旅店,前往簽印府。
磚石建築普及的最典型的特征,就是對水泥的使用。走進簽印府的時候,天浩特彆留意了一下這裡高大的牆壁,可以確定磚塊之間乾燥的粘粘物體與自己熟知的水泥有著部分共同點,隻是具體的硬度還需要進一步驗證。
寬闊的內堂,方形的結構,明亮的光線……天浩不禁想起了磐石寨陰暗醜陋的小木屋,不禁有些感慨:無論文明時代還是這個看似野蠻的世界,在政府辦公區域建設方麵都舍得下本錢。一樣的奢華,一樣的大氣磅礴。
磐石寨的村民們在這個冬天幾乎全部餓死,附近青龍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可是看看簽印府裡這些紅光滿麵的家夥,“饑餓”兩個字與他們沒有半點關係。
有著來自整個雷牛部族所有村寨上繳的糧食,這座城市吃得很飽。
走廊上有十幾個人在排隊,他們手裡都拿著各自的身份文書。天浩被安排在隊伍末端,看著正前方被一個個高大背影擋住的走廊儘頭,他聞到空氣中飄來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是肉類在高溫炙烤下燒焦的那種氣味,其間不時傳來忽高忽低的嚎叫聲,更有幾聲淒厲的慘叫。
天浩覺得自己可能是來錯了地方。看看周圍的人,發現一個個臉上神情凝重,尤其是站在自己前麵的那幾個,他們緊握雙拳,牙齒在口腔裡死死咬住,身體也在微微顫抖。
走廊儘頭是一個很大的房間。黑乎乎的屋子沒有窗戶,磚石結構的地麵有兩個火塘,幾個**上身的精壯男人聚在那裡,中間看似為首的人手裡拿著兩張很大的獸皮文書,按照順序念著名字。
“從峪寨,克剛。”
排在最前麵的男人大步走過去,他脫下身上的皮袍,露出粗壯結實的胳膊。緊握著左拳,臂膀上的肌肉像膨脹皮球那樣隆起。念著名字那人應該是個管事,他盯著叫做“克剛”的男人看了一眼,也不說話,隨便抬起手了揮了一下,兩名站在旁邊的侍衛大步上前,一個從反方向用力扣住克剛的肩膀,另一個拿起放在炭火上燒至通紅的烙鐵,帶著說不出的冷酷與一絲虐意,將這塊滾燙的金屬狠狠按在克剛左臂上端。
伴隨著清晰的“嗤嗤”聲,皮肉與烙鐵之間立刻升騰起濃烈白氣,蛋白質被燒焦的臭味再一次充斥鼻孔。克剛的的忍耐力顯然要強於之前那些人。他緊緊咬住牙關,劇烈顫抖的身體在強大意誌力控製下僅有微微起伏。他沒有發出喊叫,冷汗在頭皮和麵頰上密密麻麻滲透出來,從鼻孔深處與緊抿嘴唇的背後,不斷傳來音量明顯被壓低的“唔唔”悶哼。
鬆開烙鐵,負責叫名的管事用讚賞的眼光看著臉色發白,近乎虛脫的克剛:“還行,比前麵那幾個家夥強多了。這種有膽識不怕死的人才是真正的“百人首”。去那邊休息吧!下一個。”
在這種地方得到上位者的讚譽,對接受烙印的人來說就是最高獎勵。緩過氣來的克剛忍著劇烈傷痛,高高興興地從排隊等候的人群旁邊走過,坐在側麵靠牆的木凳上休息。他叉著腰,故意把胳膊的受創麵暴露在眾人麵前,天浩看到那裡烙著一個清晰的圓形圖案,正中是一隻四十五度斜著向上的黑色牛角。
這個時代談不上什麼防偽技術,無法製造身份證、軍官證、特殊單位工作證之類的東西。半軍半名的類斯巴達製度決定了基層民眾管理者同時也是低階軍官。想要成為百人首,除了得到所在村寨首領們的一致認同,得到所在部族族長的承認,還必須在左臂位置用燒紅的金屬標價打上烙印。
這隻黑色牛角代表著百人首。無論走到哪裡,隻要脫掉上衣,露出特殊標記,就能得到所有蠻族的承認。
獅族的標記是一個獅頭,虎族是虎頭,鷹族是一對翅膀,熊族是尖利的牙齒……每一個種族都有專屬的特殊標記。
想要成為人上人,先得吃點兒皮肉之苦。這與文明世界區彆很大。
輪到天浩了。
尚未成年的他身材乾瘦,雖說正處於發育階段,身上卻看不到明顯的肌肉輪廓。管事有些疑惑,他要過天浩拿在手上的身份文書,對照著自己手裡的獸皮花名冊,印證之後發現沒有問題,於是搖搖頭,眼裡閃爍著若有若無的譏諷,還有一絲淡淡的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