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鹽的顆粒太大了,煮的時候也不太乾淨,顏色偏黑,這東西賣不上價。”挑剔的字句當然是為了壓價,金生撚起少許塞進嘴裡嘗了嘗味道,望向天浩的視線夾雜著一絲試探:“看在咱們之間有過合作關係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個還算不錯的價錢。嗯,這東西的數量多嗎?”
“不多,隻有五十多公斤。”天浩回答的很快。
一抹失望在金生臉上掠過,他很快調整情緒:“這樣吧,我把這次交易貨款從你給我的那些銀幣裡扣除。”
“我不要錢,我要彆的貨物。”早有打算的天浩說話速度很快:“我要布匹,還有就是棉花。”
金生在天浩的注視下流露出帶有淡淡輕蔑的神情:“鹽巴雖然值錢,但布匹和棉花也同樣值錢。頭領,恕我直言,你這點兒鹽巴換不了多少布。”
“你幫我看著辦吧!能換多少換多少。”天浩此刻是個坦誠的老實人,誠摯的麵孔,清澈的眼睛,甚至帶有一點在金錢力量震懾下產生的畏懼:“我們寨子離海邊不遠,隨時可以煮鹽。我們不缺吃的,就缺衣裳穿。”
傲慢的成分在金生腦海裡徐徐升起。他沒有在臉上顯露,卻忍不住在說話的時候夾雜著譏諷:“這種事情我也說不準,行情隨時都在變化。五十公斤粗鹽……嗬嗬,我爭取過幾個星期再來一趟,到時候把布和棉花給你帶來。”
“太感謝了。”天浩的姿態有些卑微。
……
商隊離開磐石寨的時候,天浩站在寨門口的警戒塔上,久久注視著在遠處山路上縮成黑色螞蟻般大小的車輛與人影。
身後傳來用力踩踏木板的聲音是如此熟悉,不用回頭看也知道那是天狂。
“數量點過了,雞和雞蛋數目都對得上,沒有問題。”他跑得有些快,呼吸粗重。
塔頂天棚擋住了斜射夕陽,光線沒有直接與眼睛接觸,隻照亮了天浩的下半張臉,耀出一片燦爛的金黃。
“按照我們事先商量好的計劃,把母雞和雞蛋分下去。告訴女人和老人,這是她們以後的工作。”
任何一個蠻族寨子裡都有老人和孩子,受傷與生病無法避免。天浩是老祭司認可的行巫者,他可以借助神靈的名義對這一切做出解釋。可實際上,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人類生理循環過程。
去年冬天沒有把寨子裡所有老人“消耗”一空。現在,七百多的村民當中,有五十一個人無法參加重體力勞動。
阿依的母親就是其中之一。
不能乾重活兒,但總不能讓他們閒著。編織漁網、搓麻繩、幫著鐵匠打磨金屬製具、煮鹽……現在,天浩又給他們增加了一項“養雞”。
每天有二十四小時,除去睡覺吃飯,有很多時間可以利用。磐石寨的時間使用率其實不高,天黑以後就被迫中止所有活動。木柴和泥炭燃燒釋放出的光照程度太低,人們基本上是摸索著做事,規模化養雞可以趁此機會提上日程。天浩計算過:改變現有的煮鹽程序,白天用板車從海邊把水運來,留到晚上光線不足的時候熬煮。留出來的時間,老人和孩子就照顧那些雞,儘快讓叮囑金生購買的“熟雞蛋”孵化。
“熟雞蛋”是民間的稱呼,指的就是能孵化的雞蛋。
天浩從未想過要白白養活一大幫人。他不是天使,也不是老天爺派來拯救這些人的慈悲菩薩。一群精力旺盛的野蠻人吃飽肚子什麼也不錯,光是想想就覺得危險。必須不斷想著法子折騰,讓他們有乾不完的活兒,做不完的事,每時每刻都朝著自己勾畫的美好未來方向上一路狂奔。
文明世界有太多例子證明無所事事的懶鬼吃飽以後有多麼危險。那個時代居高不下的犯罪率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磐石寨目前的犯罪率基本為零,天浩不知道這種情況能持續多久,他隻能儘可能延緩第一個罪犯在寨子裡的出現時間。
狠狠壓榨他們。
讓他們感到疲勞,讓他們無法擁有多餘的精力。更重要的是,讓所有人都對我感恩戴德,覺得是我給了他們足夠的糧食,足夠的衣服。
邪惡的事實往往會被障礙性思維所掩蓋。很少有人擁有透過迷霧看穿真相的眼睛。
右手插進衣服口袋,指尖觸到了幾枚圓形的銀幣。
夕陽籠罩下,天浩嘴角彎起一抹得意的笑。
付給金生的那些銀幣,來源於牛銅給自己的那個錢袋。也許是自己幫他們贏下箭術比賽的報酬,也可能是上位者打發叫花子的施舍……總之,無論赤蹄城城主牛銅,還是雷牛部的大巫巫源,他們的態度很明顯,都不願意與天浩扯上太多關係。
付給金生的那些錢,有很大一部分是天浩自己造的。
絕密的偽幣製造計劃參與者不多,隻有同彪和國基兩個人。
天浩不知道獅王陛下究竟是出於何種想法大力在蠻族中間推廣金屬貨幣。但是這種貨幣質地粗糙,絲毫沒有衝壓機械製品應有的光滑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