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破曉。
宿醉的感覺很糟糕,益豐醒來的時候,感覺手腳四肢不屬於自己,從未有過的麻木與遲鈍在身體裡彌漫,口腔裡黏黏的,乾渴像火一樣燒灼著喉嚨,迫切想要喝水。
更令他頭疼的是已經發生的事情。
這是個冬季時節難得的晴天,曙光從天空灑向磐石寨,將一切都染上了粉紅色。空氣依然很冷,夜幕驅逐白天少量熱度之後帶來的刺骨寒冷仍在發揮作用。更糟糕的是起了風,鑽進人們單薄的衣服,從獸皮袍子的角落裡灌進去,狠狠蹂躪撕扯著皮膚,以及更深層次的肌肉。
建平緊握著他的長柄戰斧,保持著高度戒備的戰鬥姿勢,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怒火中燒,卻死死抿著嘴,牙齒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幾乎快被咬碎,卻長時間沉默,連個屁都不敢放。
雄奎帶來的軍隊,連同他和益豐手下的護衛都被抓住,一個也沒有剩下。
看著麵帶微笑坐在對麵的天浩,益豐下意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手指觸到一片密集粗糙的皺紋,他第一次感覺自己老了,而磐石寨這位年輕頭領就像天空中正在徐徐升起的太陽,正從晨曦薄霧中一點點釋放出刺眼的光線,從溫暖轉化為灼熱的溫度。
“阿浩,你應該不會忘記我們昨天晚上談定的事情吧?”成年人的狡猾與計算在益豐身上得到了體現,他迅速擺正自己的位置,憤怒心理在畏懼警告下很快轉化為不滿,就連說話語氣也下意識帶上了幾分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謙恭:“就按照你說的那個價錢,從我寨子裡跑過來的那些人……嗯,我說錯了,是我主動賣給你的那些人,就以你給的價錢結算吧!”
天浩的笑容充滿了大度:“我就知道益豐大哥很講義氣,也有信用。哈哈哈哈,沒問題,我這就讓人去倉庫裡取糧食。”
益豐“嘿嘿嘿嘿”乾笑著,坐在那裡絲毫未動:“我還有幾個人昨天一直呆在寨子外麵。阿浩,你和雄奎之間的事情我不參與。但是我的人……”
“說起這件事情,我正好想請益豐大哥和建平大哥做個見證。”天浩打斷了他的話:“隻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麻煩。地裡的莊稼收成不好,這人餓了就會想著找著吃飽。所以我和兩位大哥之間的事情,咱們就生意歸生意,不扯彆的。”
“但是雄奎和你們不同。”說著,天浩話鋒一轉,凶狠冷酷沒有絲毫遮掩浮現在臉上:“益豐大哥,你說你的寨子跑了六個人。建平大哥,你那邊是十一個。雄奎呢?他張口就是一百多……碼的,他真以為我磐石寨是泥捏的好欺負?帶著幾百人氣勢洶洶硬闖進來,他以為這是他自個兒家裡,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益豐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
建平也訕訕地坐下,將手中的長柄戰斧放平在膝蓋上。他有些不好意思,酒精的效果還在,腦子也不大清醒,早上起來就聽說昨天夜裡發生戰鬥,再看看那些被控製住的俘虜,他一下子熱血上頭,以為磐石寨的年輕頭領要對自己下手。可是現在看來……事情顯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良久,打定主意的益豐緩緩開口,他用老謀深算的眼睛盯著對麵:“阿浩,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實話實說就行。”天浩回答得很乾脆:“無論任何人問起,隻要你們照實描述發生過的一切,包括雄奎攛掇你們來到我的寨子要人,以及昨天他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一個字與不要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