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地勢開闊,情況不對隨時可以離開。
隻要能打贏,一切都不是問題。
看看四周,包括弟弟鹿慶南在內,總共隻有十幾個人。
他們是最後的保鏢。
從慶元寨一路過來,鹿慶東特彆留意過周圍情況,沒有發現牛族人活動的蹤跡。
連他自己都有些發慌,從戰鬥開始的時候就孤注一擲,迫切想要打贏的心理壓倒了一切。為了達到目的,他願意壓上最後的籌碼。
父親。
王位。
這是兩個看似互不牽扯,又與自己實際相關的問題。
帶著無奈的苦笑,視線緩緩轉向遠處的戰場,鹿慶東突然萌生出一股極其強烈的危險預兆,不等做出反應,他立刻感覺左腿傳來一陣酸麻,隨即是一陣輕微的疼痛感。他低下頭,發現大腿上紮著一根黑色的刺。
麻木感沿著腿部向上延伸,很快越過了腰,爬上胸口。他驚恐萬狀,艱難地抬起頭,發現站在周圍的人紛紛倒下,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插著一、兩根黑刺。
“大……哥……有埋伏……我們……逃……”鹿慶南的聲音非常微弱,感覺就像站在很遠的地方說話,若有若無。他嘴角流出涎水,躺在地上渾身顫抖,目光正趨於呆滯。
“撲通!”
鹿慶東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彎重重跪在地上,雙手隨即按住地麵,像溺水者那樣大口喘氣。
是有毒的刺。
他聽見身後傳來雜亂沉重的腳步聲。
十幾個彪悍的牛族人從北麵出現。他們騎著馬,手裡各自握著一支長長的吹箭筒。
昏迷前,這是殘留在鹿慶東腦海裡的最後意識。
……
從黑暗中醒來的感覺很糟糕,酸麻的身體仍舊不聽使喚。鹿慶東從未感覺睜開眼皮這種簡單動作是如此困難,周圍的死寂更令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醒了?”可以感受到來自火焰的熱意,平淡的聲音帶有威嚴。循著光亮與聲源,鹿慶東費了很大力氣好不容易抬起沉重的頭顱,他發現自己身處一間屋子裡,坐在一把椅子上,對麵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子。
他很英俊,有著連女人都會嫉妒的光滑肌膚。剃著精乾的短發,麵頰刮得很乾淨,手指細長,張握之間充滿了令人畏懼的力量。
“……你是磐石寨的頭領?”身體反應是如此緩慢,神經在傳遞大腦命令的同時也在傳遞恐懼。鹿慶東很清醒,他大概判斷出目前的處境,以及這個年輕人的身份。
“你比我想象的更聰明。”天浩微笑著稱讚了一句。
“我的人在哪兒?”鹿慶東掙紮了一下,發現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兩邊足踝也被鐵絲牢牢固定在椅子上。逃跑的意識是如此強烈,但他沒有失去理智,做出讓自己更加危險的行為。
“你的弟弟和手下都很安全。”天浩從旁邊茶幾上端起一個杯子,輕輕吹散熱氣,抿了一口茶水:“我不會濫殺俘虜,尤其是那些主動放下武器投降的人。”
投降?
我們打輸了?
麻醉藥效已經過去,針刺般的疼痛正在減弱,比剛才更加強烈的恐懼感在腦子裡沸騰,卻在短短幾秒鐘冷卻下來。慢慢的,鹿慶東內心開始變得平靜。他用力甩了甩頭,強迫著驅散想要昏睡的意識,勉強向上彎曲的嘴角釋放出自嘲:“我就知道會這樣。牛族的探子無孔不入,看來雷角城早就知道了我的進攻計劃,你們故意拋出永利寨和積麥寨為誘餌,讓我相信你們毫無防備,一步一步走到這裡。”
天浩依舊淺笑著,慢慢喝著茶,不置可否。
“我弟弟在哪兒?”不知道為什麼,鹿慶東對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太多的頭領有種說不出的畏懼:“你對他做了什麼?”
天浩放下杯子,用平靜的目光注視著他:“這裡隻有我和你,所以不要再演戲了。”
“你其實並不喜歡鹿慶南和鹿慶西,你一直把他們看作最大的競爭對手。”
“當然,如果他們對你順利繼承牡鹿族王位無法構成威脅,你並不介意扮演一個富有愛心的兄長角色。”
“如果這次你能勝利回去,就能得到牡鹿族軍方的全麵支持。到時候,就連你父親也壓製不住。”
鹿慶東感覺自己被看穿了,身體每一個角落都變得透明。他用力咬了咬牙,強迫自己冷靜。
“我給你兩個選擇。”天浩的目光極其銳利:“投降,或者拒絕。”
“我能得到什麼好處。”鹿慶東的語速很快。他向來思維敏捷,現在依然如此。
天浩再次笑了,笑容裡透出滿意。他將上身朝著左前方傾斜,左手肘撐在膝蓋上,右手反向杵著大腿:“想不想知道你們是怎麼敗的?”
“這種事情得看你願不願意告訴我。”鹿慶東舔著有些發乾的嘴唇:“你身上有著很多與我相同的東西。我看到了野心,也看到了貪婪……不要誤會,我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你實在太年輕了,我從未見過在這個年齡像你這麼可怕的人。”
“可怕?”天浩玩味著這個詞。
鹿慶東緩緩點頭:“這是我願意接納你成為盟友的基礎。”
天浩眼眸深處閃爍著令人無法猜透的笑:“你覺得我不會殺你?”
“我可以幫助你得到更多。”鹿慶東對此有著強烈信心。他隨即補充了一句:“那個回來找我要援兵的家夥,是你手下的奸細?”
天浩居高臨下看著他,搖了搖頭:“他是你的人,真正的鹿族人。他的同伴都死了,隻剩他一個。像他那樣主動投降的人還有很多,但他的表現最好,所以我放他回去找你。”
恨意在鹿慶東腦海裡蔓延,讓他不自覺地釋放出嘲諷:“你給了那個叛徒多少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