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莉他爹是個混子,這哪兒是嫁女兒?分明是把阿莉賣掉。”
“那麼多的彩禮,足夠幾十戶人家吃上好幾年。阿莉是個寡婦又怎麼樣?隻要男人喜歡就沒問題。二嫁?沒事兒的,那是我們磐石寨頭領的大哥,人家照樣風風光光嫁過去。”
“阿莉真有福氣,那麼好的男人,還能出得起那麼多彩禮,這要換了是彆人還真不行。”
平林寨的人來了。
漳浦寨的人來了。
慶元寨的人也來了。
場麵很大,賀喜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天浩早在一個多月前就把消息放了出去,廣勝和建平現在以他為尊,婚慶方麵自然是給足了麵子。
人多,嘴就雜。
一群在體能與戰鬥方麵不會造成威脅老太婆很容易接近彆人。嘈雜的議論在不知不覺中轉換著話題,很快從“彩禮”變成了“嫁妝”。
“人家迎娶阿莉給了那麼多的彩禮,有祿給女兒的嫁妝一定很多吧?”
“就是,就算沒有彩禮的大部分,至少也得有一半才說得過去。”
“阿莉是個有福氣的。還沒過門就被男人疼,他爹有祿看上去也是個好的,我估計這嫁妝的分量可不會少,肯定跟男方送過來的彩禮差不多。”
所有這些議論統統都是出自山源寨以外的人之口。很亂,人很多,根本無法分清究竟是誰先帶歪了話題。但這種議論並無惡意,純粹就是對這樁婚事發表意見。山源寨的位置相對封閉,平時走動的人不多,寨子裡很少有像今天這麼熱鬨的時候,何況結婚是喜事,誰也不會存心給誰難堪下不了台……所以沒有插話,知曉內情的山源寨村民不約而同保持了沉默,用複雜的眼光和心態關注著事情發展。
其中,也有幾分隱隱的期待。
阿莉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從天峰走進來迎親的時候,她就一直跟在這個男人身邊,一秒鐘也沒有分開過。她生怕這是個夢,必須時刻與天峰在一起才不會醒來。否則現實就是賣火柴的小女孩,火光一滅,世界永遠陷入無窮無儘的黑暗深淵。
該說的說了,該做的也做了。天浩看看差不多,微笑著揮了揮手,讓迎親的隊伍改變方向,回家。
剛走出阿莉家的大門,隻見旭坤急匆匆從對麵跑來,湊集天浩耳邊嘀咕了幾句,他瞬間臉色驟變。
“大家先等等。”
天浩神色一片陰沉,轉過身,大步走到阿莉的父親有祿麵前,嗓音洪亮,足夠讓在場所有人聽見:“你為什麼不給阿莉嫁妝?”
這話問得很直接,現場所有人不約而同閉上嘴,一片沉默。無數雙眼睛從不同方向看著有祿,譏諷、嘲笑、憐憫、冷漠、幸災樂禍……
“我怎麼沒給嫁妝?你,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有祿像是被重重一腳踩住尾巴的貓,不顧一切尖叫起來。他小跑著衝到阿莉麵前,一把扯下她背在肩上的包袱,當著所有人打開,從裡麵拿出一張獸皮襖子,獻寶似地在空中高舉,用力揚了揚:“喏,看到沒有,誰說的我沒給她嫁妝?這是什麼?”
皮襖顏色很雜,黑灰與白色相間,看得出來是用好幾張兔皮拚湊縫合而成。
天浩睜大雙眼,顯然被這件皮襖的出現震懾住。他張開嘴,不自覺地吞了一下喉嚨,表情和話語節奏都有些遲疑:“……這個……你說這個就是給阿莉的嫁妝?”
“是啊!”有祿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對。
“隻有這個?”天浩再次加重語氣:“隻有這一件皮襖?”
“是啊!”有祿的思維明顯異於常人,臉上全是誠實,毫無遮掩。
山源寨頭領光壽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不由得低下頭,帶著幾分羞慚與好笑,慢慢用手捂住了臉。
周圍迅速傳來低沉密集的“嗡嗡”聲,就像成群結隊的馬蜂在空中飛舞。
那是無數人在低聲議論。
音量越來越大。很快,人們不再遮掩,各種議論也變得足以讓旁人聽得清清楚楚。
“阿莉他爹怕是窮瘋了吧!女兒出嫁這麼大的事情,他竟然隻給一件破皮襖做嫁妝?”
“你不知道,有祿從來就是這個脾氣。以前阿莉嫁人的時候,他爹也是找男方要了一大堆東西,嫁妝隨便用幾斤肉乾就打發了。他平時在寨子裡就喜歡占便宜,我們都知道他是個貪的,可是沒想到他這麼貪。”
“要我說,這就太過分了。人家磐石寨送來那麼多彩禮,有祿家裡都放不下。阿莉是他親生女兒啊!他自己心狠也就罷了,可他多少得給男方點兒麵子,這樣搞……他就不怕以後人家來找他的麻煩?”
笑意從天浩臉上徹底消失,他站在原地沒有挪動,目光徹底變得冰冷。
“今天是我大哥成親……你給我說說,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抬起手,指著有祿的額頭,仿佛指尖就是匕首,足以將對麵那顆醜陋的頭顱活活刺穿。
有祿知道這件事情自己做的不地道,他心裡有些發慌,卻也有著足夠的底氣。往旁邊移了半步,他避開天浩的指尖,扯著嗓子很不高興地叫道:“都說了那是我女兒,給多少東西得我願意。一件皮襖怎麼了?不想要就拿回來。”
“你覺得我很好欺負嗎?”天浩的胸口在不斷起伏,猛然從肺部呼出的空氣帶動著強化聲帶發成炸雷般的咆哮:“你找我要了那麼多東西……彩禮……規矩很重要,既然我遵守,並且做在前麵,為什麼到了你這兒就要打個折扣?”
有祿有些畏懼眼前這個年輕人,他畢竟是一位寨子頭領。可內心深處的貪婪徹底攆走了理智,他覺得今天是成親的日子,對方就算火氣再大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你搞清楚,給多少嫁妝是我這邊說了算。”
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有祿真是不要臉。”
“還好我爹不像他那樣,否則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阿莉的陪嫁隻有一件破皮襖,這實在是過分。”
天浩此刻的神情有些詭異。他嘴角向上彎曲,卻沒有笑,麵部堅硬冰冷的線條表明他正在做出某種決定。
突然,他揚起手,衝著遠處吼了一聲:“光壽大哥!”
直接被人喊破的感覺很糟糕,光壽很想轉身逃走,他第一次對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個位置看熱鬨的想法感到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帶著訕訕的笑,慢慢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