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磐石寨大軍攻陷方穀城的時候,阿細最初想要反抗,但她發現隻要服從命令,這些牛族人就不會濫殺的時候,阿細選擇了服從,帶著老娘和三個弟弟一起投降。
現在的生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沒有想象中投降者的屈辱,也沒有看押人員的惡語相向,更沒有老兵們常說種種對女性的暴力與蹂躪……恰恰相反,每天配給的食物都很多,種類也很豐富。
麵餅和魚湯,醃肉和雜糧粥,烤魚加上酸白菜,甚至還有少許的蘋果乾。
如果換在方穀城,即便是在重大的節日也不一定能吃到這些。
阿細明白付出與得到之間的道理,但她從未想過如此豐得到盛的食物僅僅隻要付出力量。
下礦井挖掘泥炭,上山砍樹,用藤條編製各種器具,幫著鐵匠們把礦石煉成鋼鐵,砸石頭修路,建造房屋……磐石寨裡的工作太多了,管事的牛族人對女人給予優待,讓她們優先選擇工作項目,最苦最累的重活由男人承擔。
聽說,這是寨子頭領天浩的命令。
阿細見過那個人。
在方穀城的時候,他坐在高台上,冷酷又凶狠,活脫脫就是一尊殺神。
在這裡,他臉上隨時掛著微笑,無論見了誰都彬彬有禮,態度溫和。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阿細打死也不會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豕人心目中的男子漢,是偉大的戰士,是隻身肉搏暴鬃熊,靠著雙手就能撕裂黑嚎狼的壯漢。高大、魁梧、身上肌肉結實得如同鋼澆鐵鑄,那樣的男人才有女人喜歡。就像阿細死去的父親,很多女人都心甘情願倒貼著給他生孩子。
知道阿依是天浩的女人後,阿細看待阿依的目光充滿了鄙夷。
那女人腿腳細得像麻杆,腰身更是細的雙手一掐就能合攏,渾身上下看著沒多少肉……這種貨色,恐怕扔到山上連野狼都懶得下口,估計身上就裹著一張皮,裡麵全是骨頭。
唯一的優點,就是皮膚很白。
偏偏她還懷孕了,肚子裡是天浩的孩子。
磐石寨的原住民對此早就習以為常,但包括阿細在內的新來豕人卻覺得不可思議,難以接受。
阿爹在世的時候,經常對阿細說:“吃多了肉就會覺得膩,會想著吃些野菜換換口味。”
來到磐石寨以前,阿細從未有過吃肉膩味的感覺。她覺得阿依與天浩之間的關係應該就是這樣:身為頭領,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他偏偏選了一個在所有人看來最醜的,也許、大概、可能……真的是想要換換口味,嘗嘗鮮。
但是有一點必須承認:阿依是個好女人。
她經常帶些食物來到阿細家裡幫著做飯。阿依燉的湯滋味兒鮮美,阿細從未想過區區一條魚居然能在她那雙手裡變出如此之多的花樣。有煎的,有炒的,還有用醃肉和酸菜一起燉煮,湯濃肉鮮的做法。
她教會了年老力衰的阿娘編製藤筐,教她紡線,還讓人幫著做了一架織布機。阿娘現在提起阿依就讚不絕口,說是再過一段日子就能自己織布,等到明年冬天,給姐弟四個每人縫一套新衣裳。
三個弟弟都很喜歡阿依。她口袋裡總能掏出一些蘋果乾,這東西沒有任何小孩子能抗拒。阿依告訴弟弟們要遵守規矩,除了平時安排的活兒,還得到祭司那裡上課。
這在阿細看來是不可想象的。方穀城也有祭司,但那些人從未像磐石寨這樣公開給孩子們上課。阿細知道那些刻在泥板上一道道的線條圖案叫做“文字”,可她一個也不認識,那是專屬於祭司和官員們的專利。
從恐懼到不安,從仇恨到心甘情願接受,直到現在安安心心成為磐石寨的一員,阿細心裡甚至有些欣喜。
在沒人看到的夜晚,她主動用刀子割破手掌,對著冥冥中不知道是否真能聽見祈禱的神靈,發下自己的血誓。
我願意成為牛族人。
那天晚上沒有下雪,清朗的天空中漂著一輪月亮,彎彎的,像隻小船。
阿細用指尖輕輕觸了一下自己的獠牙,笑了。
這是個好地方。能吃飽,有活兒乾,還有男人。
是時候找個強壯的男人一起生活,該結婚了。
……
豕族女人屬於雷厲風行的行動派,與文明時代喜歡用各種方法試探男人,看看他們是否對自己真心,同時還要考慮房子車子票子家庭情況種種因素的玻璃心女青年根本是兩種生物。
阿細第二天就跟鎮輝好上了。
他是雙堆寨過來的豕族人。鎮輝有著濃密的體毛,尤其是後頸,黑壓壓一大片,就像野獸的鬃毛。皮膚很黑,很強壯,尤其是從唇邊凸起的那兩顆獠牙,形狀非常好看,有種令人心動的暴力之美。
阿細與一群女人上山砍樹,路上遇到前往礦山的一群男人。鎮輝衝著她吹了聲口哨,阿細停下腳步看了他一眼。等到工作結束晚上回來,阿細來到鎮輝住的屋子外麵,剛好他抱著一筐泥炭往房間裡走,阿細隨口問了一句:“白天的時候,你什麼意思?”
鎮輝盯著她看了幾秒鐘,什麼話也沒說,扔下手裡泥炭筐子,一把攥住她的手,兩個人來到屋子後麵……於是,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就這麼簡單,就這麼普通,就是這麼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阿細覺得鎮輝大概是自己生命中永遠存在的那個男人。
僅僅過了一天,她徹底改變了這種想法。
鎮輝其實很懶:如果不是牛族人用刀子威逼著他,這家夥恐怕連手指頭都不會伸一下。
鎮輝其實很饞:他一口氣吃光了阿細全家當天配給的醃肉,還搶走了阿依送給三個弟弟的蘋果乾。
阿細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但這不是她的錯父親死得早,老娘是個沒見識的,他們誰都沒有給阿細上過感情課,她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伴侶,甚至不知道男人有種可怕的本領叫做“偽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