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浩走到門口,拉開房門,對守衛外麵的侍衛做了個手勢,然後把門關上。
幾分鐘後,房門從外麵推開,侍衛送來一個木盆,還有一壺熱水。
輕輕擦洗胳膊上的血,緩緩放下高卷起的衣服袖子,天浩低頭看了看,發現縫進曲齒腿部的那顆肉球大部分已經消失,隻留下略微隆起的一點,乍看上去,就像一個被蚊子叮過的腫塊。
詹建華說過,從沉睡狀態醒來的古代人有著一些匪夷所思的特殊能力。以天浩為例,隨著自然生長,體能會逐漸產生一個個強化點。但他一直找不到強化點產生的規律,隻知道如果長時間呆在高濃度輻射環境下,強化點的產生速度會比平時快一些。
另外一項重要能力,就是蘇醒者體內自然生成的孢子。
入冬前,天浩就發現左臂上隆起一個包塊。起初他沒有在意,後來隨著包塊越來越大,思維神經與這塊異物之間也產生了聯係。這種感覺很奇妙,就像你知道身體出現了變化,突然長出的這塊物體對自己並無害處,它隻是一枚種子,將在隨後幾個月內逐漸長大、成熟,不會突破皮膚的束縛,你必須用刀子切開皮肉,才能將其取出。
它有著神奇的自主意識,卻完全服從於天浩這個主體。大腦意識是如此清晰,天浩知道這是自己體內生成的孢子,這隻是第一個,如果需要,以後還將產生更多。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詹建華為什麼能以乾縮人頭的形式沉睡漫長的時間,直到自己挖出他的孢子,植入鹿慶東體內,才得以再次複活。
這是休眠者的一種自我保護手段隻要將主觀意識移動到孢子內部儲存,就能通過基因遺傳的方法在寄生複活後重新得到主體思維。
以詹建華為例,從生物學的角度講,他其實早就死了。無論是基因信息裡描述的寄生在馬身上,還是後來被天浩植入鹿慶東體內,僅僅隻是他的複製體寄生複活。但有一點必須承認:複活的寄生體與孢子原始形態完全一樣,沒有任何區彆。
現在,天浩這個主體還活著,他把一顆成熟的孢子植入曲齒體內,就能得到一名附從者,他將完全服從於主體,通過彼此之間的細胞活動進行聯係,隻要來自線粒體的能量供給源源不斷,基因活動將永遠保持主從形態。
這是一次嘗試,天浩自己也沒有太大把握。
……
曲齒從黑暗中醒來,睜開眼睛的過程很困難,沉重的眼皮像鋼鐵一樣難以挪動。他本能的想要按平時習慣以手肘撐住地麵直起身子,卻發現自己的意識和身體反應都很遲緩。
嘴裡有些發苦,黏黏的,透出一股麻醉藥的味道。曲齒以前嘗過這玩意兒,那是幾年前被獅族雇傭打仗,受了傷,祭司配了些藥讓自己喝下去,昏昏沉沉睡了好幾天。
麥角菌……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這個詞。之前好像聽某人說過,給我喝了麥角菌與麻醉藥混在一起的飲料。
透過火盆裡泥炭燃燒發出的光線,曲齒看到了身形模糊的天浩。
“你醒了。”天浩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著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的曲齒,再看看他五大三粗的肥壯身軀,再想想之前用區區一杯茶水就將其灌翻的經過……天浩不由得生出一絲惡趣味,想起《水滸傳》裡潘金蓮毒殺西門慶的經典橋段。
“大朗,起來吃藥啦!”他笑得很齷齪,壓至極低的音量含含糊糊,隻在口腔內部回蕩。
曲齒看見天浩的嘴唇在動,他用力撐起身子坐直,粗大的手指撓了撓頭,從昏迷中醒來的朦朧與遲鈍仍未祛除,下意識地問:“阿浩,你說什麼?”
“沒什麼。”天浩臉上的表情極其精彩,就像從農人口袋裡成功偷到胡蘿卜的兔子。
生活需要調劑,沒有樂趣就自己製造一些笑點。這畢竟不是我熟悉的那個時代,一味的強硬與殘酷,會把自己活活逼瘋。
“感覺怎麼樣?”收起玩笑的心態,他認真地問。
“……感覺……”曲齒撓頭的動作足足持續了好幾分鐘,不是因為頭皮發癢,而是他根本沒有想要改換動作與姿勢的意識。他覺得大腦裡忽然被塞進了太多的東西,當然實際數量可能沒那麼多,隻是感覺很陌生,以前從未見過,卻帶著幾分莫名其妙的熟悉。
“我……我想向你跪下,對著你磕頭……”滿麵懵懂的曲齒在自言自語,他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
天浩的微笑很迷人:“還有呢?”
“……還有……”曲齒茫然地觀望四周,忽然感到腿部傳來一陣疼痛,低頭看去,發現自己沒穿褲子,大腿上還有一條狀若蜈蚣,隱隱滲出血絲的傷痕。
“怎麼會這樣?”看著這道新鮮的傷,曲齒目瞪口呆了幾秒鐘,忽然想起之前走進房間的時候自己沒有受傷……他覺得腦子不太夠用,很多混亂思維正被一種前所未有有的邏輯歸攏,按照自己從未想過的方式理順。
“你,你乾嘛脫我的褲子?”這句話他脫口而出,接下來的話卻與之毫無關聯,隻是聽起來令人浮想聯翩:“你是我的主人。”
天浩覺得事情正朝自己希望的方麵發展。他滿意地微微點頭:“你病了,我給你做了個手術。嗬嗬,彆忘了,我可是行巫者。”
曲齒表情呆滯地“哦”了一聲,其實他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明白,隻是主導思維深處產生了“對主人必須絕對服從”這條詭異導向,以至於現在無論天浩說什麼他都覺得很正確,無論執行力度還是重要性,遠遠超過神靈。
“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醒來,你會發現這個世界很美,充滿了希望。”
這就算是逐客令了。
曲齒笨手笨腳坐在地板上穿褲子,這種事伴隨著他的人生渡過了很多個年頭。麻醉藥的效果仍在,他覺得手腳不聽使喚,動作僵硬。
天浩一直注視著他。
與其說是看笑話,不如說是信息收集。畢竟,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孢子植入體。
“你的毛太多了。”天浩有感而發,曲齒那兩條毛茸茸黑漆漆的粗大腿腳無論如何也避不開自己的視線。
“……啊?”曲齒下意識地回答,模樣看起來有些傻。這是外來思維與主觀思維正在相互糾纏導致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