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座原本屬於豕族的廢城都經過重建,各自陸續遷移了兩萬餘人。兩城之間遙相呼應,隨時戒備著來自南麵獠牙城的獅族。
對鷹族的戰爭結束前,天浩幾乎不可能從其它方向抽調兵力支援鋼齒城和狂牙城。以龍族目前的實力,也很難建立新的軍團。畢竟現在的軍隊模式與過去不同,不再是一套鎧甲、一把戰刀就能對士兵進行武裝。無論火藥還是槍炮都需要來自後勤供應,這還得考慮到各地軍工廠和濟州島上的綜合產能。
在這種時候,平俊的情報部就越發顯得重要。
“獅族代幣不含銀”這件事一直在私底下擴散。之所以沒能在天浩使用“水檢測法”之後,立刻在獅族內部引發連鎖反應導致混亂,很大程度是因為包括裕德在內的獅族商人們集體保持沉默所導致。
除了獅王,他們是商業活動的最大獲利群體。就算代幣不含銀,隻要有獅王和整個部族高層背書,這玩意兒能在市麵上流通,平民和貴族們承認,商人也就承認其價值。
哪怕代幣是一坨屎。
其實長久以來,裕德等商人心裡也有顧忌————龍族攝政王的態度很強硬,他要求所有商人從磐石城購買泥炭必須以黃金或等值的白銀作為支付手段,拒絕承認獅王發行的代幣。
在過去的幾年裡,為了把泥炭這門賺錢的生意維持下去,獅族商人們付出了大量金銀。他們從各種渠道收購貴重金屬,甚至買通王室成員,以相對較高的價格兌換金銀。隻不過這種事情很難操作,隻進行了幾次,兌換的金銀數量不算多,再後來就沒了下文。
看著神情自若的耀輝,裕德緊張的心情也略有平緩。這時候女人剛好端著肉湯送過來,他看著耀輝一邊道謝一邊接過那碗湯,臉上笑意盈盈。
他是龍族人,的確有理由高興。
可是我呢……以前我是獅族人,而且還是高高在上,被眾多平民仰望的豪商巨富。可現在,隻是一條倉皇逃竄的喪家犬。
裕德實在不明白獅王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就算流雲城官行引發了混亂,導致平民和商人對代幣信用產生疑問,仍然可以用金銀和物質兌付的方式進行緩解。難道陛下不知道貨幣係統的源頭就是“信用”二字嗎?一味強硬以鎮壓方式解決,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讓整個獅族社會回到從前的原始交易狀態。
如果隻是獅王一個人獨斷專行也就罷了,裕德可以聯合其他商人幫助解決這次危機。他對此有著強烈自信,無論口才還是財力,商人已經成為整個族群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然,這並不是說裕德有多麼強烈的族群認同感,而是他完全出於對家族財產方麵的考慮。一旦代幣係統崩潰,那就意味著多年積累的財富土崩瓦解,變成一堆沒人要的廢鐵。
那段時間,裕德接連上書求見獅王。他聯合咆哮城的各大豪商,不辭辛勞奔走於貴族和王室之間。可到了最後,卻連王宮的台階都碰不著。
禮物人家是收下了,可對於想要麵見獅王的請求,隻跑過來輕飄飄且滿滿全是諷刺的一句話:“就憑你區區一介商人,而且還是連姓氏都沒有的平民,陛下不會把時間浪費在你身上。”
姓氏,是裕德心中永遠的痛。
按照獅族法律,隻有在戰場上獲得軍功,或者經營某個村寨,使人口過萬,達到“城”的規模,才能得到姓氏,成為貴族。
裕德及其祖先朝著這方麵努力過。他們願意花錢購買一個村寨,卻因為時機不當,引來各方猜測。尤其是裕德的父親,他曾買入大量人口,想要在城外購買土地新建村寨,卻被一直盯著他的王室監察機構認定“意圖謀反”。如果不是裕德及族人花費大量金錢買通上下,打點一切,父親早就死在牢裡,家族也可能隨之牽連,根本談不上什麼現在。
耀輝找到裕德的時候,後者已經對獅族的權貴圈子心灰意冷。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讓裕德決定放棄現有的一切,選擇加入龍族陣營。
“攝政王殿下答應給你和你的家族一個姓氏。”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理成章。裕德與抱成團的商人們迅速達成共識,他們一方麵偷偷轉移財產,一方麵策動平民在各地城寨製造擠兌混亂。所有商行集體關門,拒絕營業,導致代幣在市麵上無法流通,同時以“代幣是廢鐵”為理由,取消對當地平民之前所下的各種訂單。
製造混亂是如此過癮。裕德忽然發現,自己其實很有成為陰謀家的天賦。強大的獅族在如此之短的時間裡陷入動蕩,逼迫著獅王暴跳如雷,接連下令在各地以武力進行鎮壓……所有這一切都彰顯出自己的智慧,當然還有來自龍族攝政王的遠見卓識。
這就是金錢的魔力。
獅王陛下曾經觸摸到它的邊緣,卻隨隨便便把這件強大的武器扔進垃圾堆。
目的已經達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在耀輝的安排下,裕德及商人們紛紛離開咆哮城,帶著整個家族與剩餘的財富前往北方。
獠牙城是最後的關口。隻是不知道能否安全離開這裡,奔向新的生活?
看著滿麵享受端著碗喝湯的耀輝,裕德實在忍不住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悠閒?彆忘了,師烈是陛下的親族,這裡距離碎金城不算遠。我們逃出來這麼多天,陛下肯定已經察覺,一旦後麵的追兵趕上來,或者師烈從碎金城方向獲知消息……那我們隻能呆在這裡等死。”
耀輝保持著固定不變的姿勢,認真地說:“放心吧!攝政王殿下不會坐視不管。你,還有在座的諸位,都是殿下點名要的人。無論如何我都會確保你們的安全。師烈如果想要你們的人頭,就必須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這些斬釘截鐵的話給了商人們巨大信心。麵色和緩的裕德長長呼了口氣,他不斷搓著手:“那我們什麼時候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