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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西米利安走到桌子對麵坐下,他審視著這個頭發蓬亂的男人,注視到對方指甲很長,角質層內側有著深黑色的泥垢。
“福爾森,你很長時間沒有洗澡了。”教皇抬起眼皮,朝著男人身後的沐浴間看去,那裡的牆上裝有蓮蓬頭,隻要擰轉開關就能放出熱水。
這是一個特殊的監獄。一日三餐、紙張筆墨、衣服和各種生活用品,包括照明用的蠟燭,全部由監管人員通過鋼門上方的特製窗口遞送進來。
被叫做福爾森的男人下意識縮回擺在桌上的手。他畏畏縮縮坐在椅子上,雙手合攏夾在雙腿中間,仿佛這樣的動作可以避開教皇視線。他訕訕地乾笑著解釋:“我……我這段時間很忙……”
這不是馬克西米利安關注的重點。他用手指慢慢梳理著上唇濃密整齊的胡須:“這兒的夥食怎麼樣?還習慣嗎?”
福爾森本能地舔了舔嘴唇:“吃的很不錯。幾乎每頓都有白麵包。土豆燉牛肉的味道非常好,周日的時候有魚和蛋糕……對了,昨天他們給我送來一份鵝肝,還有一小瓶紅酒,那味道美極了。”
“看來你在這兒過得挺好,這我就放心了。”馬克西米利安微微點頭,視線離開福爾森的削瘦的麵孔,落到擺在對方桌麵上的那些紙上。
“你在寫什麼?”教皇淡淡的問。
也許是音量較小,福爾森沒有聽見。也可能是他內心強烈期盼的重點與教皇問題本身無關。福爾森用力咽了一下喉嚨,期期艾艾地說:“陛下……我,我在這裡已經呆了快二十年,我想……我……我想……求您一件事。”
馬克西米利安抬起眼皮,帶著專屬於上位者的威嚴,平靜地問:“你想出去?”
“是的!”福爾森完全是條件反射式的回答,反應速度更是堪比觸電。他接下來的語調充滿了哀求:“我很想念我的妻子,還有孩子。”
馬克西米利安憐憫地注視著他,緩緩搖頭:“福爾森,你當年犯下的罪行太嚴重了。金雀花王國從那個時候就把你列為級彆最高的通緝犯。如果不是聖主庇佑,你根本活不到現在。”
聽到這些話,福爾森本就蜷縮的身子猛然一顫,臉上流露出恐懼的神情。
十九年前,福爾森殺了一個人。
在他看來那完全是個意外————福爾森很富有,他擁有自己的私人馬車。外出的時候,撞倒了一位正橫穿馬路的女士,馬匹因此受驚,將那個可憐的女人當場踩死。
如果隻是普通的命案,隻要賠付足夠的補償金,得到死者家屬諒解,雙方達成協議,就能避開法律,私下解決。
問題的關鍵在於,死者是金雀花王朝當時在位國王的姐姐,一位真正的公主。
“如果你想走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放你出去。”馬克西米利安撫摸著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鑽戒,他很喜歡這種寶石的特殊質感與光澤:“但我無法保證你走出這扇門之後是否還能活著。”
教皇隨即補充了一句:“聖主在上,誠實是一種美德,撒謊的人要在地獄裡永遠接受折磨。”
福爾森對這話的理解產生了偏差。他神情變得緊張,同時感到嗓子眼有點堵,停頓了片刻,戰戰兢兢地問:“……您的意思是,我會牽連瑪萊娜和湯姆?”
馬克西米利安攤開雙手,深邃的目光中隱含有狡猾和譏諷,可是從福爾森的角度看來卻很坦然,甚至帶有一種神聖慈祥的成分:“我已經說了,金雀花王朝一直在通緝你。在這裡,你可以得到聖主的庇佑。一旦離開,無論產生任何後果,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教皇在心理學方麵有著很深的造詣。他不打算給福爾森思考的時間,繼續著之前的問題,抬手伸過桌麵,在那幾頁紙上點了兩下:“你在寫什麼?”
福爾森從茫然與期盼中被拉回現實,他沿著馬克西米利安手指的方向,看到並解釋自己在紙上畫出的圖案,以及寫出的文字:“這是一種新裝置,能夠大幅度提升子彈射擊速度。”
假如天浩在場,肯定覺得紙麵上的這幾幅簡易結構圖非常熟悉。那是一把手槍,以撞錘和藥繩之間產生推動效果,通過扣動扳機的形式,達到轉動圓形彈倉的效果。
一種粗劣的轉輪手槍,子彈和擊發模式仍然停留在火繩槍時代。但這必經是一種值得稱讚的奇思妙想,而且頗具實用性。
事物在有反差的背景中會顯得格外醒目!馬克西米利安默默地想著,冷淡的麵孔趨於柔化,顯出溫和的微笑:“繼續做你該做的事情,彆想太多。聖主會眷顧每一個虔誠的信徒,包括你和我。”
他用手指以額頭為起始點,以順時針方向沿著肩膀和胸口連續輕點了八下,剛好形成一個圓:“神愛世人。”
福爾森連忙做出同樣的動作,跟隨教皇的說話節奏低聲祈禱:“神愛世人。”
馬克西米利安帶著衛隊離開囚室,關閉房門。聖教軍衛隊長再次取出鑰匙,以反向擰轉將厚重的鋼門閉鎖。
幽深的走廊很清淨,不時可以看到身穿黑色長袍的教士。他們要麼是負責給關押在這裡的囚犯傳遞所需物件,要麼是對犯人進行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