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妄洲神態倦懶, 手肘撐在膝蓋上, 單手托著下巴, 眯著眼,輕輕揚起眉,看著小跑到主席台上領獎的童瑤。為了保證學生的財產安全, 獎金都是直接打到學生或者學生家長的卡裡的,領獎合影留念時,童瑤就拿著一塊白板擺在胸前,白板上是大寫加粗的紅字——
國家勵誌獎學金:捌仟元整。
童瑤筆挺挺地站在上麵,表情極其地不自然,就像在接受公開行刑般。
看起來巨特麼的搞笑。
雖然話剛說完就被狠狠地打了臉,但除了在林倩跟前有失威信外,林妄洲並不覺得有其他什麼損失,過了幾秒,他隨大流地鼓了兩下掌, 扯起嘴角:“牛掰。”
茂密的樹叢下,蟬鳴不止。
呆滯住的林倩緩緩地回過神, 眨眨眼, 須臾, 在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後,看向主席台, 衝著主席台上的她媽童瑤投之以豔羨的目光, 鑒於被爺爺奶奶派送到這邊後, 爺爺奶奶考慮到山溝溝裡的消費水平, 直接把他們倆的零花錢縮減了一半的實際情況,囊中羞澀的林倩極其不要臉地就將自己那羨慕的目光直接定義為來自貧窮的凝視。
“爸爸,你看看,你自己看看。”林倩扭過頭,忽然想起在還沒有穿過來前她爸苦口婆心勸她向學的模樣,場景一閃而過,瞬間讓林倩有了報複回來的打算,她決定用當時她爸勸他努力的語氣來反勸他,“隻要肯努力,獎學金就是你的,你也是時候崛起了,爸爸。”
聞言,林妄洲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盯著林倩看了數十秒。
然後,抬起手,拍拍林倩的肩,語重心長道:“現實點,我們家沒這基因。”
林倩回頭看了眼拿了錢走下台在夕陽下笑容燦爛的她的媽媽後,斂了笑,閉上嘴,陷入了沉思。
開學典禮結束後,走讀生就可以放學回家了。
擁擠的人群推推搡搡地往教學樓的方向走,剛回到教室,童瑤就被鄭芳叫去了辦公室,說是要交代一下獎學金的後續事項,天色未晚,林妄洲和林倩拿上背包,靠在走廊的欄杆上百無聊賴地等著童瑤。
十多分鐘後,三人一塊兒離開了學校。
水泥澆灌好的大路上,林妄洲慢悠悠地走在後頭,林倩則挽著童瑤的手笑眯眯地走在前頭。
傍晚時分,氣溫驟降,涼風徐徐。
林倩為了跟童瑤套近乎,這會兒正卯足了勁兒地就剛剛童瑤在開學典禮上的表現對她進行溜須拍馬。
那牙尖嘴利吹彩虹屁的本事兒簡直讓林妄洲為之側目。
童瑤認真地聽著,也沒有因為林倩的鼓吹而就此膨脹,金色的餘暉洋洋灑灑落在他們三人身上,過了一會兒,童瑤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她腳步一頓,彆過臉,直視著林倩。
林倩有些出神,捧著臉嘿嘿嘿地傻笑。
就在這時,時不時瞥來兩眼注意她們的動靜的林妄洲看不下去了,他咬著後槽牙“嘶”了聲,幾步上前,抬手就摁住了林倩的腦袋,被鉗製住命運的喉嚨的林倩回過神,一臉懵逼。
隨後,她便聽見她媽說:“對了,林叔叔離開這兒前,特意交代我要抽點時間輔導你們的學習,你們要不看看,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輔導比較合適?”
莫名地,有種你媽媽還是你媽媽的錯覺。
林倩咽了咽口水,下意識地往後倒退了兩步,一抬頭,就看見被她牽連了的她爸,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一眼,帶著濃濃的嘲諷,好像在說:喲,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呢。
林倩倒吸了一口氣,突然就蔫了。
隔天上午。
第三節數學課下課後,體委走上講台組織大家到操場上上體育課。
本來第四節課是化學,但因為體育老師下午有事,就把課換到了上午。
拐過走廊,林倩踩著樓梯一節一節地往下跳。
沒過多久,便被走在她身後的林妄洲拽住了馬尾,林倩身子稍稍往後仰,張牙舞爪地準備脫離林妄洲的桎梏,童瑤就走在他們前麵不遠處,側著頭和她的同桌相談甚歡。
“這會兒怎麼不去找人家做朋友了?”林妄洲挑著唇,幸災樂禍的意思很明顯。
聽到這話,林倩立刻就扁了嘴,自己就先委屈上了。
“我害怕。”她說。
被媽媽叫去寫作業的恐懼爸爸你怎麼會明白!
你不僅不明白,你後來還和媽媽“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想到這兒,林倩就悲傷地捂住臉,幽幽地歎氣:“哎。”
今天的天兒陰沉沉的,沒有太陽,也不下雨,風比昨天大了許多。
沉默了半晌,林妄洲晃晃悠悠地走到林倩跟前,他想抽根煙渲染渲染氣氛的,一摸口袋,沒有煙,隻能就此作罷,索性抬起手拍拍林倩的肩膀,感同身受地安慰她道:“我也是。”
怎麼說呢,關於補課,他其實也千不甘萬不願,但是作為爸爸,他得以身作則。
所以關於童瑤說的給他們補習的事情,林妄洲想,他大概是會咬著牙同意的。
林倩:“……”
沒有熾烈陽光焦烤著的天氣,體育老師吹響了哨子,讓全班圍著操場跑五圈。
隊列從整齊劃一,到後來的稀稀拉拉。
跑完後,開始自由活動。
不算大的操場上,有好幾個班在上體育課,你一言我一語的嘈雜聲漸漸在空蕩中傳開,稀釋。
林倩原地休息了會兒後,視線在周圍轉了兩圈,通過餘光看到了她媽媽童瑤正被一群女生圍在中心替她們講題,林倩嘴角一抽,腳底抹油,果斷拖著沉重的步伐向她爸林妄洲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