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都會有些先入為主的思維局限在。賈赦的愚孝,是經過十幾年“馬棚將軍”如一日的鐵證凸顯出來的。至於伴隨賈赦愚孝之外,還有貪、花好、色無能之類的名聲,在皇帝,尤其是一個經曆過子嗣爭鬥,現如今一日日漸漸老去的帝王眼中,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了?他還後宮佳麗三千人呢。
故而,上皇是怎麼樣也猜測不到賈赦竟敢太歲頭上動土。他如今說完罰銀子,又忍不住心腸軟一分,怕賈赦銀子罰完,沒有立身根基。已經夠蠢了,就靠著父祖掙下的戰爭財當個富貴小閒人,要是被抄沒了家產,萬一討飯怎麼辦?
到時候討不到飯又來淩淵閣哭……
上皇被腦海浮現出的場景嚇了一顫,忙不迭沉聲道,毫不猶豫毀掉帝王金口玉言的設定:“雖說真混賬了點,好歹也是忠孝可嘉的,賈家兩代都是為國奮戰的,也莫要太趕儘殺絕了些,還是給留點家產。”
當今:“…………”
當今不得不佩服賈赦的狗屎運,感歎傻人有傻福。當然,他覺得賈赦敢在淩淵閣哭家醜隻不過傻罷了,誤打誤撞得了他父皇的一份歡心。也從來沒覺得這糊塗老實人能夠耍一回心機。畢竟,賈赦但凡有點腦子,都不會淪落成馬棚將軍。
這事全京城都知曉,但正所謂不告不理。賈赦自己都不爭氣,外人何苦伸張所謂正義?便連禦史台,第一次知曉後上奏,得到賈赦自己個上奏陳情“賈政居住隻是為了靠近孝心”之後,也沒心情再奏了。這種肉包子,禦史台用不著拿來湊數當做部門政績。再者,賈家還是有點香火情意留下來的。
在對待賈赦的問題上,當今願意給上皇顏麵。遠得不說,便是近的,先前上皇對於練兵之法毫不關注,任由他自行處理。這便是對他這個帝王的尊重。雖然在外人眼裡,他們雙皇偶爾有些分歧,看起來似乎在爭權奪利。可說句簡單粗暴的,他們父子若真有矛盾,太上皇又豈會活得如此滋潤?畢竟,縣官不如現管。他這個當兒子心狠點,當年父皇被氣中風後都無法痊愈。
當今發自肺腑的說,他是有爭位的野心的。但他比較慫,帶兵弑殺這個念頭想都沒想過。要知道,比起其他兄弟來,他舅舅手中是有兵的。他雖然隻是皇後養子,卻他親娘也是與皇後同族的。
但這話往外說沒人信啊!朝臣不少都有妄想病的,覺得當年政變,他是漁翁得利,最後逼宮讓帝王退位。
“父皇寬心,賈赦安安分分的,哪怕日後給人升個爵,兒子這點俸祿還拿的出來。不過,還望父皇見諒,榮府二房那幫人雖上躥下跳的,但兒子還得繼續撒網讓他們蹦躂一會。這一次會罰,可日後恐怕還會借著賈妃的麵,起複一二。”
“這些都隨你。”聽著當今的解釋,看著人畢恭畢敬的模樣,上皇麵色和緩幾分,告誡道:“有功於朝,我們記著,有罪自也當罰。不過朕可醜話說前頭,莫要被女人給迷了眼。也莫要輕視女人。”
“多謝父皇教誨,兒子定然牢記心中。”當今彎腰行禮,沉聲道。
“恩。”
皇家父子兩自覺已經對賈家有了處罰,便愉快聊起了其他話題。可萬萬沒想到,還沒等他們下令結案,賈家率先自行“結案”了。
上皇:“…………”朕關賈赦,隻是想讓人長個教訓啊。
當今:“…………”朕隻是想多點時間測驗那練兵之法。
且不提雙皇的心思,隻說呈現在眾人眼前的事實—賈家,現如今榮寧兩府的家主都被關了。哪怕還處於戴罪之身,但賈家族人,尤其是賈政一行,那可是日日夜夜,時時刻刻都感覺自己被拖累,不由得爆發出強烈的求生欲望,展開了能流傳史冊的—代族長驅除族長,二房之主出族譜之作。
這種“騷、操作”說來話長,必須得詳詳細細緩緩道來。
賈珍本就存著分宗念頭,自己入了大牢,一是為與從前寧府做個律法上的切斷,好獲得新生,二自然是讓榮府能夠有主動拋棄他們寧府這些“豬隊友”的念頭,甚至行動。哪怕待到牢裡,見賈赦傾儘全力相救,也隻不過想著順帶拯救大房,分化榮府,讓那幫長著富貴眼的愈發為利益作出選擇。
不可否認,賈珍人心算計得不錯,外加在外邊還有個擁躉賈蓉在使勁煽風點火。
賈蓉旁得不說行不行,但在對待戴權,態度卻是比任何想要討好前任內相,現如今的大明宮總管的人來得真摯無比。
戴權從賈蓉眼中看不出對內監任何不尊重,兩眼透出來的單純堪稱嬰兒般乾淨眸子了。
麵對戴權的困惑,賈蓉也很真心誠意回答:“我習慣成自然嘛。打小,家裡長輩跟前的仆從都是有一分體麵的。我又輩分最小的,什麼賴爺爺,焦太爺爺,尤其是那個焦太爺爺,非但能指著我鼻子罵,氣憤了,也老爺都能罵,我祖父都能罵呢,說我們沒用。”
戴權:“……”
“現在,我雖然懂得了,說句誅心的話,哪怕焦大當年沒有救我曾祖父,但是我曾祖父之前的功勞也不會被磨滅的,朝廷也會撫恤家人的。該有的富貴榮華,依舊會有的。焦大那是道德綁架,曾祖父當年也感謝過他,帶人當親兵,當管家,可是他自己個躺在功勞簿上不學。這樣不對。”
“我現在最佩服敬畏有實力的人了。戴內相,您有實力,我為什麼會要因為您是內監而偷偷鄙夷您啊?”賈蓉望向戴權眼裡寫滿了不解:“我現在還求您呢。若是有人一邊想要求人,一邊卻暗地裡看不起人,這不是恩將仇報白眼狼嗎?”
聽得賈蓉這邏輯嚴密的話語,第一個習慣要尊敬長輩跟前的仆從,第二現在講究實力,哪怕感覺自己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戴內相也一時啞口無言,過了好半晌,望著賈蓉那不見任何不耐,厭煩的眸子,思前想後,倒是開口應下了來:“咱家與你祖父等人自是有些情誼的,今兒你既然求到了我麵前,能夠幫忙一二的,自然也願儘一些舉手之勞。”
“多謝戴內相。”
有了戴權作為“內、應”,賈蓉自然也算第一時間知曉了上皇為何關賈赦,以及雙皇對賈家的態度。
有了“指路明燈”,賈蓉拖著獄卒帶了些約定的口信,而後偷偷等三更半夜時,化作打更者,在大理寺附件等候。
至於他爹怎麼出來的,這種事情,完全細思極恐。反正都能奪舍了,有些鬼怪手段也是應該的。
賈珍對於賈蓉一臉“鬼爹”,也沒空解釋如何利用風能偷盜獄卒鑰匙,然後偷偷在獄卒房裡借了一套衣服跑出來正常的人類操作。聽完賈蓉轉訴的話語後,忍不住浪費一秒時間,感歎一句:“賈赦莫不是扮豬吃老虎?”
“不會吧?”
“不管他,你要利用好接下來的黃金分宗時間。集中火力對付賈政。賈政先前就有心思了,這樣更是巴不得以把我們這些豬隊友甩開。”賈珍提點了賈蓉幾句,而後拍拍賈蓉肩膀,道:“接下來是一場硬仗,你在外一個人必須多加小心。若是有任何事情,先保住自己小命最要緊,知道嗎?要是你應對不了的,你就直接躲道觀裡去。其他時候,讓你姑姑把守好道觀,趁著她還是個孩子,使勁的碰瓷。”
至於賈瑜的閨譽,等過十年,賈家重新崛起,就不信還有人敢說甲魚壞話。
賈蓉聞言有些驚訝的看眼賈珍。他爹第一次說對他和賈瑜的關係,是姑侄,不是兄妹。
“在如今,賈瑜年齡不是問題,她代表的是賈家嫡支唯一的千金大小姐。在尤氏,這個名義上的宗婦不能抗戰火時,賈瑜就有資格懟族人。”賈珍飛快解釋了一句:“當然,你可以適當的時候露出一些畏懼又巴拉甚至威脅史家,王家出手相救的假象來。”
“啊?”
賈珍瞧著人一臉茫然的模樣,拍了一下賈蓉腦袋:“學學你那叔祖父,哭啊!輩分最小,咋哭咋沒錯。拿出一副我弱我有理的樣子來。”
賈蓉點點頭,又問過幾句賈珍在牢房能不能吃飽,便悄悄回去,按計行事。這邊,賈珍悄然安全回了大牢,閉眼假寐。
翌日,賈珍聽著賈赦那一驚一乍有老鼠的聲音默默睜開眼。其實牢房裡自打來了賈赦後就非常精彩。
他很規律的,閒來打拳。
賈璉要認他當老大,也跟著蹲馬步,努力讓自己活著。
他們都是不廢話類型的,但是賈赦自打睡醒後,回過神來,開始嘗試著自殺和交代遺言。
“我用稻草編個結實一點的繩子,”賈赦看看大清早吃完簡直豬食的飯食後,開始像模像樣的蹲馬步的賈璉,默默垂首編小辮子:“我把所有罪都認了,但是我一定會化作厲鬼去找老二他們算賬的。璉兒,到時候,你記得要給我燒扇子,瓷器,大鼎,美人,最重要的是家祭無忘告乃翁,你有兒子了,知道嗎?”
“沒有大孫子,我做鬼也是惡鬼的。”
與此同時,賈蓉難得頗得賈赦真傳,趁著吉時—街上人多起來,帶著一幫人,鬨上了王家。
賈蓉掙紮著要掙脫開王家仆從,邊破口大罵:“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王家!明明三司都查證出來了,是你王家女喪儘天良在放貸,而且還是高利貸,逼得人家破人亡!現在想要撇得一乾二淨,門都沒有!難怪你王子騰斷子絕孫。”
“還我血、汗、錢!”賈薔一揮手,指引著之前寧府養的戲班子吹拉彈唱起來。他於情於理,不幫賈蓉幫誰?雖然他也沒多少才能,但是編個戲還是會的。
王子騰:“…………”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一群無恥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