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舟倒是不怕自己因為偽造奪軍權等緣由被殺, 隻是他不想拿自己的性命, 拿一隊人的性命去賭賈赦的人品!虎符,偽造一塊能夠以假亂真的虎符,竟然在人嘴裡說得那般輕鬆自在,像是喝口水那樣簡單。
這都對不起虎符兩個字!
迎著一屋子的死寂,賈赦張張嘴,但發覺他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就不想浪費力氣跟人浪費口舌, 隻抬眸定定的看著蔣舟,讓人從他這雙滿含複雜深情的眼眸中自行領會。
看著他的眼睛, 他開始“說”他跟虎符的孽緣了。
被拉扯了一下袖子的蔣舟,茫然的看向賈赦。
賈赦鄭重無比的抬手指指自己的眼睛。
虎符, 在其他官員武將眼中的確是很重要的東西。畢竟這自古以來都是調兵遣將的信物。但是請拜托考慮一下他賈赦的出生以及成長軌跡好嗎?
他祖父榮國公賈源和大祖父寧國公賈演,是自打太、祖起義起就一直追隨左右了, 跟著人揭竿而起,跟著人占山為王, 跟著……當然, 也是他們老賈家運氣好,被強製征兵入伍後跟太、祖爺分配到同一軍營之中。秉承著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的理念, 外加太、祖爺也是肝膽相照,義氣雲天的人, 祖父他們也就從一而終了, 在動蕩的亂世中從來沒想過另投他主亦或是自立門戶, 就跟著太、祖爺一路起起伏伏, 最後倒是功成名就,搖身一變成國公。
後來太、祖英年早逝,開國不到四年就駕崩了,和寧帝登基時都不過六歲,都是四王八公這些老將們“拉扯”著和寧帝磕磕絆絆坐穩帝位。因為那時,天下還不算完全太平,不管是成為帝王的太、祖還是一幫老將們,都還思維帶著些淳樸勁,沒“走狗烹,狡兔死”的學問在,尚處於“跟著老大有肉吃”的概念中。
和寧帝對四王八公這些開府老將頗有好感,對他們的後人也有扶照,緣由自然也是因此。四王八公的開府老一輩都是善終的,入了淩淵閣,不管後代如何,都享受著皇家香火。除此之外,年年還有除夕春祭賞,就怕誰家子孫不孝,無法上貢祭祀,沒法生活。
當然,這些都是背景,用來說明他賈家是牛的,他賈赦祖父賈源有些牛牛。
有些小牛的祖父祈骸骨之後,沒事就愛摟著乖孫,想當年。
所以,作為在祖父母膝下長大的唯一乖長孫—他賈赦,就算腦子不靈光,也被迫學會了鸚鵡學舌這一技能。
知曉老一輩們英勇事跡以及無數的糗事。尤其是值得被吹噓的事情,老爺子更是跟熱冷粥一樣熱了一遍又一遍,搞得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比如說,他知曉虎符是怎麼來的。據他祖父說,他們揭竿而起之後就躲進山林裡,占山為王了。不過那時候神州大地上漸漸起、義遍地,他們也不算打眼。可偏偏當時還有不少外部的財狼虎豹侵略鬨妖,但其他人專注那啥。太、祖爺不忍看被外族鐵騎肆虐的百姓過得牲畜不如,就靈光一閃造虎符了。畢竟起義軍都是打著勤王的旗號。
現在皇帝的虎符都出來的,不得先一致對外?
否則鄙視喲。
這種幾乎無賴的邏輯就不管是誰率先提出了,反正按著他祖父吹牛逼的說法,太、祖老人家帶著他上山砍了樹,然後他這個沒眼力見的小弟就傻愣愣的看著老大唰唰兩下,雕了栩栩如生的三個小老虎。
他們兩人從小老虎中選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威風凜凜的,然後將山寨裡唯一的一根金簪溶了,上色。
等熬過最苦難的時光,太、祖開國了。這木頭虎符便有些不上檔次了,但是太、祖也是念舊的,不太喜歡黃金製造,至於青銅也不太愛。
畢竟,他親手溶過。
故而本朝虎符,材料有些特殊。外頭用青銅,但是中間老虎肚子裡有個小機關,打開之後,裡麵是一個小巧的木箱子。據說,都是太、祖爺親手雕鑿出來的。老人家登基了,也沒忘自己的手藝—太、祖爺昔年靠著乞討省吃儉用的攢錢而後去拜師學手藝了。學得還不錯,雖說沒有出師,但太、祖是個愛專研愛總結學習的人,他自己個還能改善弓、弩。
小箱子裡裝的是乾土。本朝五大軍區,五塊虎符,裡麵放得都是當地最有特色的土壤。示意不忘本。
這些舊事,隨著老一輩們一個個離開,便漸漸成為皇家私密,除卻帝王授權領兵鎮守的大將軍,也沒人知曉了。知曉的人也不會大嘴巴往外吹噓。畢竟這種事情便算家學淵源了。
當然,相比較其他四王八公的後人沒準聽自家老人念叨過一回知曉一二,但是他賈赦還是有些不同的。非但聽過,他還手賤把那小木盒子扣出來過。
誰叫他祖父說得那個神秘的。
誰叫他爹賈代善手握虎符啊!
不是他賈赦先動的手,是虎符!
真的,要批先要批評他爹賈代善。凱旋歸來後,把虎符也帶回家乾啥?雖說是內書房吧,是閒人免進,還機關重重,可他賈赦是閒人嘛?而且帶回家放書房裡就算了,還隨手亂放,隻用一個箱子裝著,都不弄個什麼密室珍藏。
虎符這種東西,聽起來就是很威風凜凜的,還很有故事,很值得在小夥伴麵前炫耀一下。
然後……
還有什麼然後……
當然是他在祠堂裡躺了一個月。多虧他機靈,直接朝寧府跑還嚎了一嗓子救命,大伯父聞訊而來,他爹才沒打死他。也多虧了那時候珍兒還是貼心小棉襖啊,講義氣,而且小腦瓜子轉的那個溜,拿著錢幫他找槍手寫檢討抄一萬遍的罰寫—我再也不手賤腦子被門縫夾了。他才在半年後能夠踏出祠堂,重新做人,當然還提前得了一個表字—恩侯。
回憶起與虎符的恩恩怨怨,賈赦費力的抬手想要揉揉屁股。那是他爹唯一一次動真手,真打!連他發燒病入膏肓,連皇帝都寬恕了他這個熊孩子,但他爹還是沒讓他從宗祠裡出來。
不過這一次成功後,他要是還活著,立馬就南下回去祭祖!
把他爹的棺材板釘牢固一點。
他已經過了愛聽老爹表揚的日子了,不用顯靈來找他聊天。
渾然不知賈赦與虎符隻見還有這麼一段,也不知虎符內竟真暗藏玄機,蔣舟看著賈赦那眼睛,完全理解不了。隻不過還是順從賈赦先前所言,讓人把紙筆送過來。
不過當看著賈赦顫顫巍巍提筆畫出虎符樣式,以及偽造虎符的要點,蔣舟憋氣:“你……我就不該相信你!”虧他還信賈赦的人品,可賈赦自己奇葩就算了,現在還鬨?虎符啊,怎麼可能設計的如此奇葩,裡麵還有泥土?
咋不學唐太宗呢,再念一句“寧戀本鄉一撚土,莫愛他鄉萬兩金”?!
賈家人都不可信!
“你……”賈赦見狀氣個到昂,張著有些乾燥得起皮的唇畔,“你……我還沒拿自己小命跟你開玩笑的興趣。”
“我還要活著喝我大胖胖孫子的滿月酒,這個理由夠嗎?”
蔣舟:“…………”
蔣舟還是被說服了,畢竟眼下情況緊急,刻不容緩,返身回去準備虎符。他們這一次前來,太上皇說從樂賓館之時吸取了一些經驗,讓他們攜帶了不少有其他手藝的士兵前來,也從密探裡調取了不少民間藝人,諸如口技師,變臉師,妝娘,藥師等等。
一等到虎符造型完成,蔣舟便開始發動了不少的老百姓一同尋找加賈赦,又借調了不少的獵犬前來。
一聽到百姓自發尋找,汪震北眼底冰冷一片,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到的慌亂,緊急聯係了老鷹。
看著赴約而來,帶著麵具的老鷹,汪震北眼中閃過一抹的恨意:“現在這樣的情況,連城門都有人把守著,我們怎麼把賈赦送出去。還有賈赦先前已經發現了我的身份。”
“賈赦話語的可信度有幾分?不過倒也的確不能把人逼得太緊,否則他連自己的親娘都可以不認,連身份都能拋棄。”帶著麵具的老鷹開口:“這孩子倒是有幾分的急智,這點還真有其父之風。”
聽著老鷹似乎還帶著一份欣賞,汪震北麵色漆黑了一分,壓低了聲音咬牙道:“不要忘記了你的身份,老鷹。先前飛鷹已經被抓了,我們都處於被暴露的邊緣。到時候若是我被發現了,你也跑不了!”
“知道,那就先把人斬草除根了吧。”老鷹涼涼說完,抬眸看了眼汪鎮北,開口安撫道:“不管如何,你要淡定住。你是鎮北大將軍,除非皇帝親自前來,亦或是派了某個皇子王爺帶著虎符前來,否則誰能奈何得住你?現如今,大雪封路。偌大的東北就是一座孤城,一切不還是你說了算?蔣舟手裡能有多少人?哪能跟你這個名正言順的鎮北大將軍相比?”
“哼。”汪震北聽著被連續強調的“鎮北大將軍”,麵色緩了幾分,從鼻音裡發出一聲冷哼:“既然我如此重要,為何王爺倒還是讓你全權處理呢?老鷹,我們也算合作挺久了,你到底是誰?”
此話一出,屋內的氛圍陡然帶著一份緊張。
老鷹迎著汪震北銳利的眸光,笑了笑:“該你知曉的時候自然會知曉。”
說完,倒也不管汪震北是何神色,徑直轉身離開。
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汪震北眉頭緊緊蹙成一個疙瘩。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無獨有偶,被重重侍衛包圍的羅刹大帝也有這種預感。眼見著天色漸黑起來,他腦海裡就不斷回想起在亂葬崗醒來之景,回想起在大殿內莫名的窒息感,回想起……
種種畫麵在腦海裡飛旋閃過,最後羅刹大帝腦海裡崩出了兩個字—顯靈。
可他身為一國帝王怎麼可能信這種事情。若真傳出去,他的征服計劃,就徹底得宣告終結。
心裡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羅刹大帝手緊緊的拉著被子,竭力告、誡自己要入睡。但越在腦海裡循環入睡,可偏偏神智卻愈發清醒,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他隱約的聽到了風聲,聽到了呼喊聲,聽到了……
羅刹大帝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視線緊緊的頂著門口,沒一會門外便傳來一道聲音:“大……陛下,不好了,外麵出現了異相。”
“什麼?”羅刹大帝急急起身往外,一抬眸就看見半空中那高大威猛的半身像。那半身像後邊還有密密麻麻的侍衛像。那些侍衛簇擁著為首之人似乎一步步正朝著皇宮逼近。
為首之人那麵容……
羅刹大帝發覺自己腿不由得有些軟。
與此同時,被重重監視的賈珍“聽”得風聲,出來看熱鬨,對著臉都灰白的索夫笑嗬嗬著:“不要怕,你們可以說這個叫做陰、兵借道。告訴你哦,很容易造假的。這個原理什麼的,宋大舅,要不跟人現場教學一下。”
宋學慈:“……”你特麼以為畫畫捏泥人很容易嗎?而且算角度算光線折射反射……等等,這些什麼詞彙?
幽幽的看了眼賈珍,宋學慈眉頭挑了一下。他發現自己這個遠房大外甥,雖然不學無術了些,但是創新總結概括詞彙的能力倒是不錯啊。
這種文學素養,肯定隨了他們老宋家的。
賈家的遺傳全是厚臉無賴。
厚臉無賴的賈珍開口,字正腔圓著:“我有些相信自己個沒準真被借身了。明兒記得!”拍拍兩股戰戰幾欲下跪的索夫,賈珍道:“記得保護好我喲,老子不接受你們羅刹人的香火跪拜。這樣折我的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