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將自己所知的信息以及擔憂都跟賈赦和賈蓉細細叮囑了一遍又一遍。翌日, 賈珍目送使臣團南下的身形消失在官道上, 又看了眼身旁一派嫡仙下凡模樣的賈敬, 眉頭緊蹙。
不是他不去信使臣團一行的能力, 而是積累多年的第六感在讓他不安。
哪怕危難之際,用賈敬把boss刷出來。
可他到底不太習慣靠旁人,尤其是這些神仙中的大佬。旁的小仙需要刷賢名,他們已經神神道道說天命劫數了。
另一邊, 使臣團繼續快馬加鞭的南下。他們這一行,雖有精兵護衛,但到底是文人多。畢竟,主要目的是前去與西弗朗斯牙國和談,派出的官吏基本上都是部門精英, 動腦子的好手,大多腦力跟不上奔波需要的體能, 故而, 哪怕乘船而下, 順風順水的,個個神色都有些焉了。
賈赦近年雖鍛煉過, 但本質上也是個嬌生慣養的紈絝。更彆提, 他自打新年過後, 就一直在路上奔走, 看著白雪消融, 春風綠大地, 從最北端直奔最南方。以至於現如今金烏一天賽過一天的散發光熱, 便也撐不住倒下了。
“赦叔祖,這碗喝完,就好了。”賈蓉端著碗,看著麵色一天比一天灰白的賈赦,頗為擔憂的開口,語態間像在哄三歲幼兒。
賈赦撐著身體,靠在枕頭上,咬牙,依舊每日喝藥前的怒吼:“等我們抓到那些前朝餘孽,我要扒了他的骨,抽了他的筋,下油鍋滾,挫骨揚灰,否則都不解我心頭之恨。”
說完,頓了頓,賈赦攢口力氣,看著心腹仆從關上的門窗,退下,又憤憤道了一句:“你叔祖我,有錢有閒有聰明絕頂的家眷,從來隻顧自己貌美如花,花錢敗家,就被這幫作死的鼠輩鬨的,真正的走南闖北啊。”
賈蓉點頭如搗蒜,將碗往前一遞:“您說得都對,先喝藥!”
“都喝了五天了,”賈赦聲音壓低了一分,邊抬手在自己下巴一抹:“噓,看見沒?第三天就好了,這自己化的。你想辦法等會倒藥河水裡,毀屍滅跡,我不想喝了。”
賈蓉一雙狹長的桃花眼都瞪得咕嚕圓,手緊緊抱住藥碗,免得自己一個手抖灑出去。
“按行程,還有六天就到廣東了,到時候我們一行都得住行館去。”賈赦抬手拿掉藥碗後,揉揉賈蓉腦袋,瞅著乖巧若兔子的大侄孫,一時間賈赦莫名的有種難以語言的驕傲,想要捋一把不存在的胡子,裝回官場老狐狸。
賈赦意味深長道:“可我都病了,藥石罔效啊,大孫子啊,你一個小屁孩能夠乾什麼?出事了,找世交祖父輩幫忙,不是人之常情?南安郡王府,我們兩厚著臉,總能住進去。”
賈蓉聽到賈赦的解釋後,呼吸一滯,回過神來,緊張兮兮問道:“可是叔祖父,住進去有用嗎?聽風不是已經行動起來,要把南安郡王,還有副帥的後院祖宗十八代都要篩查一遍?而且,當今讓南安郡王入京的密旨也發了啊,正使張大人懷裡揣著呢。不過是有番邦人,先暫緩幾天。”
聞言,賈赦笑得一臉高深莫測:“你賄賂過戴權,李田嗎?”
賈蓉不明所以,點點頭:“當然了。”
“我也是得了你舅公提醒,才發現我們燈下黑了。想想官宦們為什麼總愛賄賂公公?”
賈赦開口:“我與霍燦算發小。以我對他性子的了解,哪怕禦龍閣找他造反,他也不敢。不是老娘妻子嫡子在京,而是他自己惜命。他雖然的確文武全才,但咱們都知根知底的,他的戰功有多少是靠老霍親衛給他堆積起來的。我沒數,你曾叔祖父他也有數。他還感歎過,幸虧我紈絝沒上進心,否則我這個嫡長子要是如此走軍功,他寧可打斷我的腿。”
“霍燦紙上談兵行,真打架不行。所以,他算武將中清流的主和派。發展商埠貿易之類,他舉手歡迎。當然,現在十來年沒怎麼聚了,也許像你爹一樣腦門一抽性情大變。”
“叔祖父,不許說我爹。”
“好,那姓霍的服用雅片,戰鬥力,他腦子想什麼先不去管。可南疆海疆但凡出點事,朝廷找他是第一反應吧?近一年,皇帝可是很關心海務與軍防的。南安郡王自己都處於泥菩薩過江的狀態中。所以在他身上下注,風險太大。我若是那個癩、蛤、蟆,不會找他。但霍燦手裡的權勢,以及信息卻又是讓人覬覦的。”
賈赦緩緩道:“美人計的殺傷力,不是在於美人,而是枕頭風。延伸一下,跟他親近,得他信任的人都可以。聽風他們要全麵仔細的盤查,耗時太長。我們兩,借著祖宗的臉麵,去霍家打一回秋風。”
說到最後,賈赦笑笑,“說來我們這群四王八公後裔,也就你爹最是膽大。想當初,我們翹課走狗洞。作為叔叔,我都把這個秘法給人分享了,可結果呢,他小胳膊小腿的要翻牆。一到牆頭,怕高就嚎,但邊哭邊往下跳,不帶猶豫的。”
賈蓉:“…………”
“摔殘了,養好了,又翻牆。都沒點陰影。”
說了些幼年趣事,賈赦抿口茶,又揉一把有些懵逼的大孫子,和藹可親道:“你要穩住,到霍家後,也就隻跟霍家子嗣交好,裝模作樣的問些後院事,其他時候吹牛攀比就好。當然,你也不用對他們太好。畢竟,跟隨其戍邊的,都是庶子。彆跌了你的顏麵。你爹不成器,但是你姑將軍,你妹公主,知道嗎?要給她們要漲臉的。呼朋引伴的時候,莫忘了讓門客子弟們作陪。這方式,也是常見的。”
“我爹很厲害的。”賈蓉打斷賈赦的話,鏗鏘有力強調。
“嗯,厲害,就是官職越折騰越低。”
賈赦瞅著氣鼓臉的賈蓉,忙不迭繼續先前的話題:“估摸日子,你先扛大半月。你璉二叔來接你的班。”說完,賈赦感覺紮心疼—美妻不在身邊。不像賈蓉,就過來公乾的,而他起碼得呆滿三年。現身邊缺個師爺,自己兒子不使喚,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隻不過賈璉原先在順天府當文書,也不能說走就走。況且他自己剛定下了親事,還得跟嶽丈一家解釋解釋,抓緊流程,儘快成親。
當然,賈璉現如今在京城身份也尷尬,女兒當公主,他這個爹按部就班的當個吏房文書,也不像樣。且賈璉被自己的曾舅公給勾的蠢蠢欲動,也自願主動的想海上闖一闖。
故而,在市舶司也混三年,熟悉流程,搞好關係。
賈璉南行的消息他也知曉,而且他爹還讓他照著賈璉學學—自己籌辦婚事,爹當吉祥物。故而,賈蓉邊想邊點點頭,挺自信的應道:“叔祖父我會的,您也不要擔憂了,我也能夠獨立了。”
賈赦滿意極了,哼哼唧唧裝病到了目的地。
使臣團是為和談而來,有閔粵總督為眾人接風洗塵。接風宴也邀了南安郡王赴宴。宴後,南安郡王邀請舊友賈赦在府內療養。
已經安全到達的蘇念從玲姨口中知曉此消息,眉頭擰了擰,“賈赦?”
“此人性子倒是琢磨不透。”被喚做玲姨的,溫和無比道:“但性情如何也不太重要。若是礙眼,找機會殺了便可。眼下有件事,聽你姨父說王爺有意讓門客子弟作陪,領著賈蓉逛一逛廣東。我們膝下無子,倒是能推薦你參與。你姨父問你願不願去結交京裡來的貴公子。”
最後三個字,玲姨念著,語調帶著濃濃的鄙夷。
“賈蓉是鴻臚寺少卿吧?逛一逛廣東?這朝廷也真是沒人了,紈絝子弟理政。”蘇念撥弄著茶蓋,看了眼麵前的姿色平平,但嘴角一彎,便露出淡淡酒窩,顯得人特彆溫柔的女子,微笑應下:“還就拜托姨父了。”
他的姨父是南安郡王手下區區一文書而已。
當然,也是人信任的門客之一。
毫不起眼。
而他稍斂容貌,也毫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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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後蘇念赴宴。剛到王府後院,便聽得頗為謙虛的一聲:“宜修兄,你客氣了。今日這琉璃宴,基本上所用的都是我赦叔祖父的舅公手下送的東西。我哼哼唧唧磨了好久,叔祖父才接我顯擺顯擺。”
“赦老真是蘇海王侄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