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們跟要債的打了一架。
要債的看著凶,動起手來就軟蛋了,俗話說“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為著寶綻,時闊亭和應笑儂真有點不要命的勁兒,學過的拳腳,練過的功架,這時候全亮出來,沒幾下就把這夥人打跑了。
小科一看團裡的情況,耷拉著膀子也走了,之後再沒來過。
沒幾天,紅姐裹著紗巾戴著太陽鏡,在一個烈日炎炎的下午出現了。
在寶綻那屋,“煙波致爽”四個大字下頭,她抬頭看了一陣,悶聲說:“對不住啊,寶處。”
寶綻坐在褪了色的皮沙發上,剛練完功,一身素白的水衣子透著汗黏在身上,顯出俏拔的身形,那背是一貫的筆直,眼睫微微垂下:“你對不住的不是我。”
紅姐笑了,有些不屑的意思。
“小科對你真心實意,你現在回頭還……”
“我要結婚了,”紅姐打斷他,說不清是嘲笑還是自嘲,“回什麼頭?”
寶綻怔了怔,仍然說:“你這麼做不對。”
“不對?”紅姐翹起二郎腿,腳上是一雙大紅的高跟鞋,“什麼叫對什麼叫不對,我像一灘泥似的讓小科他們家在腳下踩一輩子,就對了?”
“紅姐……”
“寶處!”紅姐看著他,眼睛裡是濕的,“我不想這麼對付著過,當個窮唱戲的,嫁個沒骨頭的廢物!”
“咱們唱戲的,講究個忠孝節義,”寶綻語氣平靜,但字字鏗鏘,“戲裡說‘且自新、改性情,苦海回身、早悟蘭因’,這麼多年的戲你都白聽了?”
眼淚要往下掉,紅姐忍著,寶綻覺得她不是個無情無義的人:“你和小科十年,什麼東西比十年的感情還重要?”
“是呀,”紅姐也問,“什麼東西比十年的感情還重要,能讓他媽說出不生兒子房產證上就不寫我名字的屁話?”
寶綻愣住了。
“小科在旁邊怎麼一個屁都不放呢!”
寶綻騰地站起來。
“我過去就是傻,覺得十年,天塌下來我也得跟著他,”紅姐笑,閃著淚花,“才讓他們家覺得我萬山紅是個沒人要的賠錢貨!”
寶綻思來想去,沉聲說:“你拿小科那些東西,給我,我替你去還。”
“我拿他什麼了?”紅姐跟著站起來,“哦,那幾個金鐲子?”她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指著自己的左耳朵,“就為那房產證,我和他媽頂了兩句,他爸當時就給了我一個大耳刮子,這隻耳朵一個多禮拜沒聽著聲,幾個金鐲子,行了吧!”
寶綻沒想到還有這樣的事,繃著嘴角白了臉。
“寶處,”紅姐無奈,“女人不能太軟了,太軟,挨欺負。”
寶綻無聲地點頭。
“我今天來,”紅姐抹了把淚,微笑,“是來退團的。”
寶綻抬眸看著她:“不唱了?”
“還唱什麼,”紅姐笑得明豔,“我懷孕了,四個月,是奉子成婚。”
寶綻先是驚訝,然後微紅了臉,像個懵懂的大男孩,紅姐走上去,抱住他:“跟你和如意洲道個彆,”她呢喃,“也和我的前半輩子道個彆。”
寶綻眼角發酸。
“真舍不得,”紅姐哽咽,“戲,還有大家。”
寶綻拍拍她的肩膀:“一定把日子過好,滿月酒記得叫我。”
“必須的,”紅姐放手,“彆人我就不見了,太多話,不知道說什麼好。”
寶綻送她出門,在門口碰上了路過的應笑儂,“哎怎麼讓她走了!”他嚷嚷,“這種人就應該全團開大會……”
寶綻瞪他一眼,應笑儂立刻噤聲,兩個人目送著那個窈窕的身影走出長長的舊走廊,走出她暗淡的人生,去找光。
“怎麼回事?”應笑儂問。
“改天再說,”寶綻覺得累,好像全身的力氣都用儘了,紅姐是他們每個人的未來,千回百轉,終須一彆,“我先回家了。”
“哎,我說你……”門砰地關上,把應笑儂攔在外頭。
寶綻換了衣服,坐232路公交,在世貿中心倒地鐵,從13號線終點站出來,長長的一條行車路,他走上去。
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太陽照著臉,汗如雨下,他一步也不停,像個負氣的傻瓜,如意洲沒有錢,人也留不住,他看一眼這條長路,仿佛永遠走不到頭。
到家的時候整個人都癱了,他水洗過似的躺在沙發上,心裡憋悶,想找個人說,掏出手機,通訊錄上寥寥的幾個人,時闊亭、應笑儂這些,要說在如意洲就說了,還有就是……匡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