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七六(1 / 2)

窄紅 折一枚針 6630 字 8個月前

() 陳柔恩開始上妝, 薩爽扒著側幕往外看:“今兒就一個客人, 還是個老頭兒,”他回頭問寶綻, “寶處,來真格的?”

寶綻已經想好了, 管他是一個客人還是十個客人,都一樣, 今晚如意洲就是要正兒八經地唱一回戲:“哪那麼多話, 扮上去,小陳回來你上。”

“得嘞!”薩爽抖著膀子, 竄去吊臉。

時闊亭和應笑儂對視一眼,覺著今兒的寶處,真颯。

一直沒聽到鑼鼓點兒,小牛進來催戲:“我說寶處,都七點半……”他看到戴白網子的陳柔恩, 愣了一下, “乾什麼?今晚不是貴妃醉酒嗎?”

“哪晚上不是貴妃醉酒, ”應笑儂在一旁嘀咕,“我都快醉吐了。”

“寶處!”小牛指著應笑儂,“他們這是要反啊?”

“是我讓他們反的, ”寶綻的聲音不大,但很堅定,“如意洲一百年的牌子,不能卡死在一出貴妃醉酒上。”

“什麼意思?”小牛盯著他。

寶綻就一句話:“我們要演戲。”

“怎麼不讓你們演戲了!”小牛也委屈, “你們哪周不是固定兩台戲,應笑儂動一次嘴就賺兩萬五,我虧待你們了嗎?”

沒有,他一直按合同走的,他賺到了,如意洲也賺到了,可他隻想要錢,而如意洲還想要彆的,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邊陳柔恩扮好了,《打龍袍》的李娘娘,寶綻轉身起來,和小牛麵對著麵:“合同裡寫得明明白白,戲,我們負責,客人,你負責,牛經理,我們各負其責吧,”他給陳柔恩下令,“小陳,上台。”

鄺爺和時闊亭拎著凳子進側幕,陳柔恩看這劍拔弩張的架勢,沒敢動。

“寶處!”小牛瞪圓了眼睛,“我給客人的節目單上清清楚楚寫的是貴妃醉酒,你給弄個‘老太太’上去,誰看!”

“京劇裡就是有老太太,”寶綻說,“男女老少,人生百態,應有儘有,誰也彆想在我這兒把京戲矮化成一個喝醉了酒的美女,隻知道讓太監扶著期期艾艾!”

小牛很驚訝,寶綻在他眼裡一直是個溫吞的人,唱戲的嘛,懂得少、好糊弄、人和氣,可如今他硬起來,真的有氣貫長虹之勢。

那邊陳柔恩上台了,開嗓一句:我罵你這無道的昏君!聲如洪鐘,底氣十足,九個字的道白就震住了舞台。

她的嗓子寬洪、漂亮,聽在誰耳朵裡都要叫一聲好,寶綻想起她大晚上在排練廳壓腿下腰的身影,這樣的人就該在台上熠熠生輝。

事已至此,小牛拍一把大腿,憤然在椅子上坐下。

薩爽也扮好了,《雁翎甲》的時遷,勾“白蝙蝠”臉兒,戴黑氈帽,頭上打一縷水紗,鬢邊插著水靈靈較嫩嫩一朵小白花,一身快衣快褲,係白大帶,俏皮瀟灑,撐著腰等寶綻的號令。

陳柔恩大刀闊斧一段西皮流水,儘興了回來,寶綻推一把薩爽的後背:“鼓上蚤(1),該你了。”

薩爽目光一定,和滿頭大汗的陳柔恩擦身而過,一個跨步跳進側幕,迎著耀眼的燈光而去。

“團長!”陳柔恩很激動,這是她到如意洲的第一次登台,“我唱得還行嗎?”

寶綻給了她兩個字:“精彩。”

陳柔恩百感交集:“我太緊張了,後頭的節奏有點跑,沒按當初老師教的來。”

“聽出來了,”寶綻的耳朵毫厘不爽,“不怕,你敞開了唱,彆拘著,咱們不是專業院團,沒那麼多條條框框,也沒領導管著讓你怎麼唱,戲都是人唱出來的,人不同,戲自然有千秋。”

是啊,當年京劇叫得響的時候,各家有各家的唱法,各路有各路的菁華,不像今天這麼一板一眼一成不變,陳柔恩歎息:“現在沒人敢那麼唱了……”

“你可以那麼唱,”寶綻做她的主心骨,“如意洲存在的意義,就是讓大夥唱出自己的風格,拿出自己的做派,誰要是真唱出新東西來了,我這個當家的立馬讓位子,請他來挑大梁。”

陳柔恩定定看著他,一顆心跳得厲害,寶綻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去卸妝,回過頭,徑直看向應笑儂:“娘娘,您今晚來什麼?”

應笑儂抱著胳膊靠在牆邊,一對兒杏核眼,朱唇一點紅:“最近‘醉’得厲害,得醒醒酒,”他鬆了鬆膀子,“來段虞姬吧。”

寶綻欣賞他這副角兒的做派:“應老板,我給您梳頭。”

應笑儂拿含笑的眼尾勾了他一下:“寶老板,您受累。”

虞姬是花衫,貼的是二柳,在額頭中間彎成月亮門,掛齊眉穗兒,再戴上古裝頭套,加如意冠,兩鬢各插一串顏色不同的絹花。

應笑儂亭亭起身,抬著兩臂,由寶綻給他係腰箍、罩魚鱗甲,披上花開富貴的黃色鬥篷,扭身一甩,一派風華絕代的豔勁兒。

“還美呢,”小牛嘲諷,“你們聽聽台下,哪有一點掌聲!”

唱戲的都渴望掌聲,可為了幾聲看熱鬨似的吆喝就放棄操守,不是寶綻的初衷,也絕不是如意洲的未來。

“我告訴你們,”小牛說的是心裡話,“你們這麼搞下去,如意洲就毀了,好不容易積攢起來這點人氣兒,要散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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