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九十(1 / 2)

窄紅 折一枚針 7633 字 8個月前

韓文山送寶綻出屋, 應笑儂迎上去, 見寶綻的眼角有點紅,立刻問:“怎麼了?”

寶綻搖了搖頭, 沒說話。

韓文山親自送他們下樓,三個人很安靜, 誰也沒先開口,走到二樓轉角的時候, 寶綻忽然問:“韓總……你有孩子嗎?”

這問得太唐突了, 應笑儂都替他尷尬,沒想到韓文山居然答:“沒來得及。”

沒來得及?應笑儂覺得奇怪, 要孩子有什麼來不及的?

沒來得及。寶綻無言,二十七八還是打拚的年紀,可能想晚幾年再要孩子,這一晚,妻子就得了重病。

十年過去, 韓文山依舊無兒無女。

“寶老板, ”韓文山停步, “咱們聽戲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軸,你知道是為什麼?”

寶綻仰視著他。

“你看和閻惜嬌偷情的張文遠, 在裡是個俊俏書生,可到了戲裡,卻讓一個醜角來演,”韓文山說, “因為戲讓人看的不是他的皮相,而是他的所作所為。”

閻惜嬌是宋江的外室,而張文遠是宋江的同僚,這確實不是一樁光彩事。

“戲聽多了,就有了羞恥心,知道不能做醜人,不能辦醜事,”韓文山感慨,“所以人就軸了。”

不,寶綻在心裡反駁,那不是軸,是良知,雖然時代變了,但基本的操守不能丟。

“韓總,”今天這個氛圍,寶綻不應該說這些,“其實晚上給你打電話的匡正……”但不說不行,他必須豁出去,“是我哥。”

韓文山意外,接著馬上明白,口口聲聲說不出堂會的寶綻為什麼突然同意來他家。

“他……”寶綻的睫毛有些抖,“本來是買賣公司的,在萬融,做得很好。”

韓文山反應了一下,他說的大概是並購。

“可上司讓他出來做私銀,”寶綻的語氣、神態,都是家人才有的關心,“他真的很不容易,沒有資源,沒有人脈,他……真的很需要客戶。”

應笑儂驚訝地看著他,寶綻這個人不傲,但他從沒有為了什麼事開口求人,他心裡一直有一股勁兒,說好聽了是執拗,說難聽了是迂腐、不合時宜,但現在,為了匡正,他把這股勁兒放下了。

“你們電話裡說的兩個多億……”寶綻攥緊了拳頭,“能不能……”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他說得支離破碎,韓文山實在看不下去,笑著告訴他:“那筆錢本來就是要讓他管的。”

啊?寶綻驚訝地抬起頭。

“而且不是兩個億,”韓文山據實以告,“是將近六個億。”

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寶綻完全被鎮住了。

“談委托前我得先試試他,”韓文山嚴肅地說,“看看他的人品。”

商場上打滾的都是老狐狸,應笑儂見怪不怪,兩手揣進褲兜,摸到裡頭的裁紙刀,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個傻逼。

“可是你……”寶綻記得韓文山放下電話後的那句話,“你說他會後悔的。”

“當著你的麵,我總得說點什麼吧,”韓文山哈哈笑,“要麼你會覺得我這麼個大老板讓人拒絕了都不吭一聲,太難看了!”

寶綻空張著嘴,臉微微有些紅,應笑儂一瞧,該自己出場了:“那什麼,挺晚了,有什麼話明天戲樓說吧,韓總,還得麻煩你司機送一趟。”

“當然,”韓文山今天對應笑儂有了新認識,直脾氣,講義氣,為兄弟能兩肋插刀,“既然來了家裡,就是朋友,以後叫大哥吧。”

應笑儂看他是個規矩人,沒什麼說的,很痛快:“行,韓哥,走啦。”

寶綻站在那兒,深深地朝韓文山鞠了一躬,感念他的提攜,敬佩他的為人,鄭重地道一聲“韓哥,晚安”,轉身走向明暗駁雜的夜色。

還是那輛賓利,先送應笑儂,再送他,寂靜的夜,一個人的車後座,寶綻想起韓夫人,她是不幸的,在最好的年華罹患重病,她又是幸運的,有個溫柔的人不離不棄地愛著她。

想到愛,寶綻的眼角濕了,遠遠的,夜色中有幾塊溫暖的光斑,是家裡的燈,無論多晚,他哥都為他點亮。

匡正披著大衣站在門口,見寶綻從一輛賓利上下來,皺了皺眉,正要迎上去,寶綻卻直直向他跑來,一隻離籠的雀那樣撲進懷裡,緊緊把他抱住。

“怎麼了?”車還沒開走,匡正攬著他背過身。

“哥,”寶綻的聲音噥噥的,“我沒在家,你吃沒吃飯?”

匡正噗嗤笑了:“我還能把自己餓著嗎,吃了。”

“吃的什麼?”

“小鳳凰的紅燒肉,”匡正抱著他輕輕地晃,“沒你做的好吃。”

“明天我給你做,”寶綻喃喃地說,“做最好吃的紅燒肉。”

兩人相擁著進屋,明亮的燈光下,匡正瞧見寶綻濕潤的眼角,還有他粉紅的鼻尖,愕然瞥向窗外閃著尾燈開走的賓利,一把拉住他的肩膀。

寶綻還沒從韓文山和夫人的感情裡出來,迷蒙著眼,微有淚光:“哥?”

“你跟哥說,”匡正沒法不緊張,盯著他的耳垂、嘴角,甚至扯開他的外套,陰暗的,想看一看他的領口,“到底怎麼了?”

“沒事,”寶綻抓著他的手,牢牢握住,“哥,這個世界太好了。”

嗯?匡正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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