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夥金融男連喝帶聊,匡正離開開發區時天已經黑了, 今天是如意洲被監管部門停業整改後複演的日子, 他催著小郝趕快去戲樓。
門房和工作人員都認識他, 熱情地叫著匡總,他看一眼表, 不到七點, 寶綻應該在後台, 徑直過去, 隔著一扇雙開的木門, 意外地聽到爭論聲。
“……彆折騰了行嗎,寶處!”這是應笑儂的聲音。
“不是我折騰,小儂,”寶綻的嗓門不高,但很執拗, “如意洲的戲難道隻唱給有錢人聽?你、我、小陳、薩爽, 我們這一身功夫就給這麼幾十個人看?”
“這幾十個人,”應笑儂提醒他, “帶來的是數萬、數十萬的收入!”
匡正收回敲門的手,寶綻平時最寵著應笑儂,應笑儂也打心眼裡替寶綻想, 他們倆有分歧, 滿屋子沒一個人敢出聲。
“那是眼前, ”寶綻想得遠, “明年呢, 後年呢,我們能總在風頭尖兒上?就算我們踩住了這個浪頭,錢是活的,它們會來,也會走!”
應笑儂沒應聲。
寶綻重複自己的想法:“我們需要更廣闊的觀眾群。”
應笑儂歎一口氣:“寶處,想想咱們在老劇團的日子,彆說觀眾了,連水電都沒有,那時候你想這麼多嗎?”
沒有,那時隻要有一個觀眾,寶綻就心滿意足了。
“如意洲有今天,咱們該珍惜,不要不知足。”
“應笑儂!”時闊亭覺著他這話過了。
“小儂,”寶綻沒動氣,“我並不是想放棄現在的觀眾,我隻是想咱們受受累,周五到周日給富人演,周一到周三免費向市民開放,培養普通觀眾群,一年不行兩年,兩年不行三年,我就不信,五年十年培養不出一批觀眾!”
“你想用富人的錢去‘養’窮人?”應笑儂笑了,“寶處,錢多的人不是傻子,你知道這些富豪為什麼肯一擲千金聽你唱三五句話,為什麼對如意洲這個小小的編外劇團趨之若鶩?”
匡正明白應笑儂,不得不承認,他是對的——
“因為稀缺,”應笑儂一針見血,“因為如意洲已經形成了一個富豪圈子,圈子裡的人洋洋自得,圈子外的人急著進來,所以咱們才有價值,如果這個圈子沒有了稀缺性,如意洲沒有了神秘感,什麼百年劇團,不過是一顆死珠子!”
寶綻啞然。
“富人花八萬十萬買到的優越感,老百姓不花一分錢就能享受,”應笑儂問,“如果你是‘捧珠人’,你還會繼續砸這個冤枉錢嗎?”
匡正慶幸如意洲有一個應笑儂,他是富豪家庭出來的孩子,他說的這些道理,靠寶綻自己悟,一輩子也悟不出來。
“如意洲的目標客戶群不能亂,”應笑儂斬釘截鐵,“亂了,咱們就是自掘墳墓。”
屋裡靜了,匡正不好進去,轉身向前台走,他很清楚,應笑儂是對的,但寶綻也沒有錯,如意洲要想走得遠,必須從小圈子到大世界,隻是這條路在哪裡、該怎麼突破,寶綻還得摸索。
這和登山是一樣的,從珠峰大本營到六七千米有的是挑戰者,可從海拔八千米往上,每走一小步都異常艱難,無數人選擇在這裡停下,扭身折返,寶綻卻是死不回頭的那個,他不安於現狀,他還要向上攀。
跟應笑儂比,他不算聰明,但他堅韌,匡正愛的就是他這股水滴石穿的勁兒。
“匡哥?”後台的門開了,匡正回過頭,見時闊亭從屋裡出來,“怎麼不進屋?”
“聽你們在商量事,”匡正走向他,“我就沒進去。”
時闊亭點點頭:“除了我,寶綻和小儂最親,他倆頂幾句傷不了感情。”
這話無形中把匡正排除在外,他笑笑,沒說什麼。
“對了,匡哥,”時闊亭露出為難的神色,“我不懂股票,看新聞上說……動影傳聲的股票跌了?”
匡正皺眉,這事他居然才知道:“對,跌得厲害。”
時闊亭白了臉:“我投的錢……沒事吧?”
“金刀幫你拿出來了,”匡正拍拍他的肩膀,“高位拋的,沒有損失。”
時闊亭長出了一口氣:“謝了,匡哥,多虧有你們,”他掏出手機,“我下了個app,以後自己盯著。”
“那筆錢買了正彩電子,”匡正注意到他虎口和腕子上貼著醫用膠布,“我們打算做長線操作,具體的你跟金刀溝通。”
“好,”時闊亭半開玩笑,“隻要彆離婚就成啊,誰能想到夫妻倆離婚,把公司給離沒了!”
正彩電子的張榮也正準備離婚,匡正垂下眼,沒告訴他。
“匡哥,快到小年兒了,”時闊亭邀他,“到時候來看封箱戲。”
“封箱戲?”匡正第一次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