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樂溫聲道:“等明了,大家一起到了陰曹地府相聚,她還是會叫你一聲小舅舅,不會怪你。”
趙琅:“……”
他張了張口,卻發現自己的喉頭就像凍住了一般,說不出一個字。
戚樂的話說得再輕描淡寫不過了,甚至話裡話外都在為他去開脫選擇。這些話不是由自己說出來,是由她說出來,就變成了一把把淬著毒的刀,咬的趙琅滿口鮮血,甚至連開口說一個字都難。
趙琅意識到,這人在最初的時候,在乾脆不過的一口應承下了自己不是安明珠——大概就是為了在此時,用著安明珠的口來說不該安明珠說的話,讓他從發現對方身份的掌控者,反變成了困進“安明珠不是安明珠”局裡的迷失者。
他反而變成了該為此事負責的人,犯了罪該懺悔的人。
趙琅心裡十分清楚,正是十分清楚,才越發迷失。因為他對安明珠的疏忽是真的,他往日裡的惡聲惡氣也是真的,安明珠的不會責怪也是真的。
趙琅瞧著戚樂的眼神,漸漸從最初的驚恐,慢慢化成了難以言喻的複雜。
他知道這場有關真假的試探交鋒,自己失敗了。
因為對方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或者說是趙琅心中最難以直麵的愧疚。
趙琅閉眸放棄,再睜開眼,他乾脆直接問:“你想讓我做什麼?”
戚樂笑了,她避而不答,反謙卑道:“孤魂野鬼,不敢妄想太多。”
趙琅:“……”
趙琅心想,這就是要讓他自己主動將自己能給的都給出去了。
戚樂還在等一個答案。
趙琅最終說:“反正我是個混不吝。”
他抬起眼,瞧著戚樂淡聲道:“幫個孤魂野鬼,也沒什麼好讓人奇怪的。”
戚樂嘴角的笑意忍不住慢慢擴大。
趙琅見著她笑,又冷聲補充:“但我要明珠回來,若她回不來——拚儘一切,我總有辦法對付你。”
戚樂道:“你還是先想想我離開後你要怎麼保住她吧?”
戚樂溫聲:“若是我不來,她怕是連金氏手中都活不過。她這副身體,雪中走上個三四回,還能活過冬天嗎?”
趙琅又被她說的啞口無言。
戚樂倒不是刻意要給趙琅太添不痛快的,這世界對女性限製太多,有太多的事情,她需要趙琅幫她去做。
戚樂示好道:“既然如此,我想我們就算是達成了協約?”
趙琅冷哼了一聲,閉了眼去,卻沒有反駁。
戚樂也不惱,她笑眯眯地說:“既然達成了協約,其實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趙琅掀開眼皮。
戚樂便問:“我自覺下|毒那一場演的還挺好的,你怎麼察覺到的?”
趙琅沉頓了一會兒才答:“一開始,我的確是沒有分毫察覺,隻以為王氏是因著今日皇長孫的事情,許是對你不滿了。”
戚樂好奇:“那麼……?”
趙琅看著戚樂,忽而問她:“你是不是不知道正常親人間是怎麼相處的。”
戚樂:“……?”
趙琅道:“正常侄女,瞧見舅舅倒下了,絕不是會一門心思認錯的。”
“她會哭,哭的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戚樂好奇:“我哭了呀?”
趙琅嗤笑:“你管揉紅個眼睛叫哭?你好歹也擠出幾滴眼淚來。”
戚樂聞言,若有所思:“所以你看穿我,不是因為我認錯了,其實是因為我哭的不夠?”
趙琅:“……”
戚樂歎了口氣:“這就沒辦法了,畢竟這點事,也不值得真哭呀。”
趙琅:“……?”不、不值得?
戚樂起身,對趙琅微微笑了笑:“往後為了安全起見,你還是叫我明珠,我也還是叫你小舅舅吧。”
戚樂道:“小舅舅,你今日受驚了,早點休息。”
趙琅:“……”
趙琅張口:“等會兒,你回來,什麼叫做這點事情不值得哭?”
“喂,喂——!”
戚樂走出房門,對守在門外的青竹道:“小舅舅似乎有些疲累,正叫人呢。青竹你回去看看吧。”
青竹一回頭,就聽見趙琅叫“喂”的聲音,她連忙回了屋裡,問道:“三少爺,您有哪兒不舒服嗎?”
趙琅瞧見進來的是青竹怔住,他皺眉問:“明珠呢?”
青竹道:“表小姐回院了。”
趙琅:“……”
趙琅麵無表情,他咬著牙道:“你也跟著回去。”
青竹道:“那三少爺你……?”
趙琅道:“不是什麼劇毒,我沒什麼事。你回去後……還是多看顧她些。”青竹原本領命就要去了,趙琅忽而想起了什麼,他又叫回了青竹吩咐道:“等一會兒,你替我取筆墨紙硯來。我寫些東西,你給她送去。”
青竹:“……”
青竹多看了趙琅一眼。
隻是一眼,不知為何就忽然讓趙琅想起了戚樂那句低嘲的“月黑風高關起門來‘欺負’侄女”。趙琅咬牙切齒,在心中又罵了戚樂這上了安明珠身的“孤魂野鬼”一頓,提筆寫前,還是忍不住對青竹解釋清白:“她問我一些有關她母親的事,我隻是寫給她。”
青竹“哦”了一聲,她不解道:“三少爺告訴我這個,是要我轉告表小姐嗎?”
趙琅:“……”
青竹隻是習慣性多關注他些,根本什麼都沒想。
趙琅:孤魂野鬼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