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的守門神將陸吾對羽山少主頗有些偏見,漆飲光離開昆侖容易,想要再進去卻很難。
他猜想到以沈丹熹的性子,必是要同殷無覓解契的,所以,便直接上了天界,在月老宮裡死纏爛打多日,才終於撬開月老那一張老嘴,問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漆飲光比沈丹熹早兩日來到空桑山。
空桑山的靈遊夫人是一名閒散遊仙,喜四處雲遊,隨性而出,隨性而歸,行蹤縹緲無定,幸而漆飲光來的時機湊巧,正好截住她,不然要想再找到她,可就難了。
靈遊夫人聽聞他是為故人之女而來,便同意在空桑多等了兩日,這才等到沈丹熹。
靈遊夫人飲完一杯茶,翩然起身,抬步往屋殿內走去,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九為極數,要斷契定的永世姻緣,必得經曆九世不可,女媧娘娘定下九世解契的規定,倒也不無道理。”
“隻是,契心石中所立下的契約根本,在於當時立契之時,堅如磐石的心意。這個心意會在你進入契心石後,再次回到你身上,讓你頭腦發昏,忘乎所以,一見他便隻想與他天長地久。”
靈遊夫人顯然想起了自己曾經為愛昏頭的黑曆史,麵上露出幾分往事不堪回首的悵然。
沈丹熹跟隨在她身側,亦想起在月老宮時,觸摸契心石後,湧來她心間的感受,就忍不住一個哆嗦,皮膚上起了一片的雞皮疙瘩。
她遲疑許久,試探性地問道:“若是立契之時,不是本人的心意呢?”
靈遊夫人叫她問得一怔,搖頭笑道:“如非本人心意,契約又怎麼可能成立?契心石是天道聖物,內有天規之力,是絕無可能出這種紕漏的。”
否則,它也當不起天道聖物之名。
沈丹熹當然知曉天道聖物的不凡。這世間有神器萬千,天道聖物卻隻有五件。
幽冥聖物輪回道掌人間魂靈輪轉,昆侖聖物鴻蒙水鑒掌山川萬物生息。天庭的三樣聖物,劫鐘掌管一切登仙曆劫之事,契心石則為世間姻緣之始,月老牽人間姻緣的紅線,亦須事先供於契心石前。
還有一樣聖物伏羲鼎,在當年叛神作亂之時,感人間怨氣從九天落下,化而為九幽,成為封禁大惡不赦的罪靈之地。
這五樣聖物合天道運行之規律,俱為世界之基石。
當初穿越女和殷無覓大婚,在契心石前立契,契約能成功,便說明連契心石這樣的天道聖物都未能辨彆出這具身軀裡的靈魂有異,這也是沈丹熹回歸之後,不敢輕易說出自己曾被奪舍的原因之一。
沈丹熹隻試探性地這麼問了一句,沒再繼續往下說,靈遊夫人隻當她是悔不當初,急於想要否定過去,沒有多想。解契本就如同毀諾,亦是在否定過去的自己。
“九世解契的曆程,不是你與他的鬥爭,而是你自己與自己的鬥爭,是要將過去潑出去的水收回來,要徹底磨滅曾經交付的真心。”靈遊夫人說道,“我以前見過不少道侶,仇人似的進去,如膠似漆地出來,我也沒有
自信若是重新回到過去的心境,還能義無反顧地與他斬斷姻緣。”
“所以,我當初想儘辦法偷帶了‘第三者’進去,在我重蹈覆轍之時,借助外力強行斬斷我們之間的姻緣線。”
這個“第三者”當然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可以,想要介入“天作之合”的兩方之間,這個“第三者”必須要擁有拆分兩人的強烈執念,強烈到可以對抗這一段已受天意認定的姻緣。
沈丹熹皺眉,“如此麻煩。”
靈遊夫人撲哧笑了一聲,柔潤的眼眸笑意盈盈地看向她,點了一下她的鼻尖,說道:“這有何麻煩的?那隻孔雀都不嫌麻煩,你還嫌麻煩?”
沈丹熹當下能想到的,確實也隻有漆飲光那隻孔雀了。
從她魂魄複歸身體,那隻孔雀便一直在她身邊轉悠,不論她如何冷言冷語,羞辱於他,他都毫不介意,沒臉沒皮到這個份上,可見一斑。
閬風山山主試煉之前,沈丹熹曾讓玉昭衛事無巨細地收集過天墉城中各種傳聞,以知曉民意。當時不論是殷無覓,還是漆飲光,都在昆侖子民的口誅筆伐之下。
羽山少主這般不受昆侖民眾待見,是什麼原因,沈丹熹又豈會全然不知?二十七年前,漆飲光爭風吃醋,暴起殺傷神女,令神女遭受重創,昏睡整整半年才蘇醒,令昆侖子民記恨至今。
因身軀昏睡,在九幽的沈丹熹,也渡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沒有任何外界之景入夢的時光。
等再次有畫麵飄入意識後,沈丹熹早已不記得這件事。直到她重回身軀,回了昆侖,看到玉昭衛收集來的消息,才從那些隻言片語中得知,那一次,漆飲光被昆侖君判罰了剔骨之刑。
刑罰之後,是羽山那一對鳳凰抱著他無骨癱軟的身軀回了羽山,據說,羽山少主在床榻上躺了很多年,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