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願意臣服的,自然是一個能完全掌控神山之力,實力和修為都遠在他們之上的山主,而非被強推上位者。
先時,殷無覓過了山主試煉,得了閬風山鎮山令認主,雖有人依然對他不滿,卻也認可他的實力,不曾公然反對過。
直至傳出他乃是靠著神女仙元修煉得道,成就仙身,之後又有閬風山哀鳴,眾人開始質疑他的能力,請求重開山主試煉。
沈瑱身為昆侖之主,又豈會不了解,若沒有足夠的實力,即便今日他選任了他們其中一人,閬風山中未曾歸順的另一半力量,終究會成為隱患。
更會在台下的神官心裡埋下一顆小覷她的種子,在下位者不服從上者,總有一天會爆發出
更大的災禍。
沈瑱轉過身,朝台下神官道:“請諸君入閬風山中,護住山中生靈,勿要造成太大傷亡。()”
山階上的神官將領領命而去,化作道道流光遁入閬風山中。
閬風山鎮山令秘境中,兩條山脈所化的巨龍仍在彼此撕咬,沈丹熹卻從陣陣龍吟聲中聽到了一些彆的聲音,是她一路走來,一直都能聽見的,生靈的哀嚎。
她的心神一震,注意力不由地從當前的交鋒中抽離,這才發現,這一座群峰相疊,綠木成濤的神山,不知何時,已被夷為平地。
黃沙從兩條地脈的交戰地不斷往外侵襲,咆哮的力量摧山折木,將一切都湮滅成灰。
殘存的飛禽走獸四處奔逃,可到處都在山崩地裂,早已沒有了安全的地方能讓它們躲藏。
這些飛禽走獸,沒有靈獸的力量,無法自保,也半點不引人注意,就像塵埃一樣,死了就死了,無人在意它們。
沈丹熹搓揉了一下指尖,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撫摸那一隻梅花鹿時的手感,它的皮毛短短的,不算很柔軟,眼睫烏黑而長,雙目純淨,朝她看來時,滿眼都是信任和依戀。
那些圍聚來她身邊的飛禽走獸,皆是如此,對昆侖的神女有種天然的信任和親和,它們無比堅定地相信她,相信她能救它們,能保護它們。
和當初的她多像,她也曾無比堅定地相信過,會有人來救她。
龍吟聲在耳邊淡去,沈丹熹越發清晰地聽到各處的鳥唳獸鳴。生靈的哀嚎凝聚在一起,組成了閬風山的哀鳴。
沈丹熹心中一動,忽而想起一段往事。
那時候,薛宥還在,是這座閬風山的山主。她每一次來祭台上搗蛋,總會被他抓個現行,沈丹熹氣惱地罵他是不是跟屁蟲,隨時都跟在她後麵,才會她一乾壞事,就能被他發現。
她分明已經向閬風山中的所有靈獸都下了禁言令,他不應該知曉才對。
薛宥聞言哈哈大笑,說道:小殿下,你自己聽聽,這閬風山中一隻蝴蝶飛過去,都在向我告殿下的狀,我就是想裝作不知道都難。?[(()”
沈丹熹抬手抓住那隻蝴蝶,捧到耳邊聽,卻什麼也沒聽見,以為是他在戲耍自己,不高興地哼道:“它就是隻普通的蝴蝶,又不是靈獸,怎麼會說話?”
薛宥笑著問道:“你天天往閬風山中跑,可知道閬風山中有靈獸幾許?像它這樣普通的生靈又有幾許?”
沈丹熹掰著手指數她見過的靈獸,靈獸數不過來,像這隻蝴蝶一樣普通的飛禽走獸,蛇蟲鼠蟻,就更加數不過來了。
薛宥伸手從她耳畔拂過,“小殿下再仔細聽聽,你現在,左耳所聽見的,是閬風山中靈獸的聲音,右耳所聽見的,是閬風山中像這隻小蝴蝶一樣的所有普通生靈的聲音。”
沈丹熹驀地睜大眼睛,抬手捂住自己嗡嗡作響的右耳,這些普通生靈的聲音竟完全蓋過了靈獸。
“靈獸雖然掌控著閬風山更大的力量,但閬風山的根基,在它們身上。”薛宥伸出指尖點了一下那隻蝴蝶,蝴蝶霎時抖開翅膀,翩然地從她手心飛離,歡快在兩人身邊圍繞,“小殿下,你也要多聽聽它們的聲音,隻要你用心去聽,就能聽見的。”
現在,沈丹熹又一次切切實實地聽到了它們的聲音。
它們的聲音就是閬風山的聲音,它們在尋求庇佑,亦是閬風山在尋求庇佑。
沈丹熹再次揚目看了一眼四麵奔逃的生靈,咬了咬唇,決定賭一把。她抬手覆上身下長龍的鱗甲,抽離出渡入它體內的鎮山令銘文。
銘文從龍身飛離,飛射向四麵八方,融入土地。
銘文中的力量回歸大地,山林的震顫停歇,大地也不再崩裂,湮滅一切的黃沙停留在原地,給了生靈一口喘息的機會。
被抽走銘文,沈丹熹這一條地脈所化之龍頓時式微,被另一條龍狠狠踩入腳下。它的龍身徹底潰散,力量被另一條龍吞噬,已沒有了反抗的餘力。
殷無覓站在自己這一條愈發威武的龍軀身上,低頭朝她看來,眉眼間都是難以遏製的狂喜,居高臨下地俯視她道:“薇薇,是我贏了。”
這一座秘境不過隻是閬風山在鎮山令中的投影,是一處虛境罷了。
為了救虛境中幻化的生靈,而放棄到手的力量,婦人之仁,昆侖的神女原來也不過如此,看來是用不著動用薛宥留下的那半截弓弦了。
沈丹熹抬眸,對他回以一個從容不迫的微笑,譏諷道:“你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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