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動印記的心訣,也一並傳入她腦海裡。
那聲音最後道:“如果不信,你大可以先找另一個人試一試,我記得,殷無覓應該也被重新封入了九幽。”
星主說完,神識抽離,指尖從那一枚隱子上離開,外界的時間也不過才過去瞬息而已,天帝隱有所感,心神重新回到棋局,蹙眉凝視著棋盤上交錯的黑白二子。
九公主被罰去貯藏經書史籍的嫏嬛福地關禁閉,抄寫有關海族的記載。
九幽裡,沈薇腦海裡的聲音消止,卻又聽見另一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是殷無覓。
方才她情緒激動,大概是不小心揚起了塵灰,暴露了自己的所在。
“薇薇,你在哪裡啊?為什麼要躲著我?”
煙塵從殷無覓聲音傳來的方向漫過來,他一邊喊著沈薇的名字,一邊從在灰燼裡摸索,不放過任何一寸土地,勢必要尋找到她。
“薇薇,你出來好嗎?我真的沒有生氣,也從未想過責怪你,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你就算還想殺我也可以,我用蛇骨給你磨了一把匕首,很尖銳,很鋒利,你可以拿著它捅穿我的心口,我把手柄磨得很圓潤,你握著它用力時也不會再傷到你的手。”
殷無覓的聲音明明很溫柔,但沈薇聽在耳中,卻忍不住發起抖來。
“我都說,我沒有生氣了。”殷無覓歎息道,尋累了坐下來休息。
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裡的傷早就已經愈合了,他雖在九幽被封了所有力量,但這具身軀到底算是仙軀,有很強的愈合能力。
在九幽,除了壽命耗儘而死,用其他方式都是死不了的。他小的時候,他母親殺不死他,現在,沈薇也殺不死他。
所以,他不怪她們。
“薇薇,你看,又過去了好久好久,你躲著我太久了,你的魂魄一定又衰老了許多,你出來好麼?我可以將我的魂力渡給你,可以延長你的壽命,不會讓你長皺紋,不會讓你生白發的。”
殷無覓說到最後,幾乎帶上祈求,但沈薇蜷縮在小山坡的灰燼底下,死死地捂住嘴,壓抑著自己的聲音,不想被他尋到。
她已經受夠這樣的折磨了。
九幽的天晝夜難分,沈薇不知道自己在這裡度過了多少個日夜,雖不知道,但想必也很多年了,因為她的靈魂在衰老,在時間的磋磨下,一點點走向暮年。
當沈薇第一次察覺到這樣的現象時,她險些崩潰,她其實不怕死,她甚至想辦法尋過死。
但她想要的是乾脆地死掉,而不是在這種鬼地方一日一日受著磋磨,眼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衰老而死。
脫離了神女身軀的蘊養,她其實就是一個凡魂,她的壽命有數。
但殷無覓不一樣,他是半妖,後又修成仙身,如今魂魄與那九幽魔神半融,跟她比起來,他的壽命長得如同沒有儘頭。
在她的魂魄已出現衰老之相時,殷無覓還是同從前一樣,年輕,俊美,皮膚飽滿,長發烏黑。這九幽日複一日的光陰,就隻磋磨著她一個人,憑什麼呢!
沈薇以前是有些愛他的,但在九幽的磋磨中,她漸漸開始恨他了。
但殷無覓似乎對此毫無所覺,他也發現了她的衰老,想了許多辦法挽留,最後發現他可以在神交的過程中,將自己的魂力渡入她的魂魄上,來延緩她的衰老,延長她的壽命。
當然,這種方式是以燃燒他自己的壽命為代價。
沈薇起初很被他感動,直到一次,伏鳴趁著他剛渡完魂力,虛弱之時,搶奪了身軀。
沈薇至今都還記得伏鳴那雙眼睛,充滿戲謔地一寸寸掃視過她的眉眼,說道:“他果然還是更喜歡沈丹熹的那張臉呢。”
沈薇驚愕地睜大眼,抬手去撫摸自己的五官。
伏鳴道:“那柄劍很亮,你為何從來都沒有去照照看自己的樣子。”
沈薇順著他的話仰頭,這個時候,他們已經不在戮神台上了,殷無覓說,靠得大劍太近,大劍上的神力會加速她魂魄的衰老,所以他們從戮神台上下來,呆在了台下。
那一天,她重新爬上了戮神台,去了那柄大劍前照看自己的模樣。
光亮的劍身映照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容,眼睛變得狹長了一些,鼻梁挺直,和她本來的麵貌已大不一樣,七八分更似沈丹熹那張臉。
殷無覓在渡她魂力時,一點一點將她魂魄的麵容,變成了他喜歡的樣子。
他不是怕她衰老,他是怕看見這張臉衰老。
沈薇在那一刻突然崩潰了,她撿了一根尖銳的蛇骨,在殷無覓尋來時,狠狠地將蛇骨刺入他的心口。
殷無覓沒有反抗,他躺在地上,任由她握著蛇骨一下一下插進他心口裡,將他的心臟搗碎,他嘴角淌著血,抬手想要撫摸她的臉,不解道:“為什麼要生氣呢?薇薇,你從最開始不就是用這張臉靠近我的麼?”
他的眼神甚至有些著迷,著迷於她殺他的樣子。
直到殷無覓垂下手,不再動彈了,沈薇才停下刺他心口的動作,他大張著眼,死不瞑目,灰敗的瞳孔裡依然映照著她的模樣。
沈薇從他身邊退開,在這座死寂的墳塋裡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她呆呆地坐在一旁,不知道過了多久,被她親手殺死的人突然震了一下,又開始了呼吸。
沈薇尖叫著從戮神台上逃離,從此便開始了四處躲藏。
殷無覓的腳步聲終於距離她越來越近了,沈薇抱膝坐在原地,看著他的腳步停在了自己麵前。
殷無覓蹲下身,拂去她魂上的塵灰,輕輕地勾起一縷發絲握在手中,歎息道:“薇薇,你躲我太久了,久得都生出白發了。”
他輕柔地托起她的臉,傾身過去,親吻上她的唇。
沈薇沒有再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