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移開目光。
旗幟鮮明的風格和個人標識很容易就能認出是誰的衣服。
想不出為什麼萩原的外套會出現在她身上。
他看了一眼套著不合身超大外套的長發少女,她的頭發還**地垂在肩上,淺色的睡裙也透出幾點水漬,望過來的眼神似乎也被水浸透,濕漉漉的。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可畢竟她的話造成奇怪誤解也不是頭回,鬆田陣平沉默著沒有開口。
妹妹看看他一直不說話,緊張地解釋:“就借用一晚上,我會好好收拾好再還回來的。”
要不然今天晚上就隻能去打地鋪了。
鬆田陣平極快地捕捉到她話裡的信息,再次察覺出他們的認知可能又出現了偏差。
“……借用?”他說。
如果是指他睡的主床的話,那也沒有辦法搬出去再還回來。
果然,妹妹用力點頭:“對對,就是你房間靠牆那裡放的折疊床啊,反正你放在那裡也是閒置,可不可以借我睡一晚上?我一定會原模原樣的還給你的。”
鬆田陣平一時間沒說話。
妹妹瞄了他一眼。
“……不可以嗎?”她抿了抿唇,有些失望,同時擔心明天起床後的老腰。
“可以。”
他捏著鼻梁歎了口氣,聽上去有幾分生無可戀,似乎本來還想說點什麼,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
他往後退了幾步讓她走進來。
“先進來吧。”
太好了,妹妹大喜,看來看似冷漠的鬆田君其實內心還是很樂於助人的嘛。
不過男人心海底針,鬆田陣平的心更是針中之針,妹妹生怕他反悔,連忙蹭蹭蹭地跑進去。
這是她第二次進鬆田陣平的房間。
房間簡單的灰色調,個人生活的痕跡其實並不重,打理得相當利落簡潔,和住在這裡的主人個性也一模一樣,討厭累贅,多餘。
床上的被子掀開著,上麵還有餘溫。
可以想見,在打開門之前對方已經入睡。
“不好意思哦。”她紅著臉,“這麼晚了還打擾你睡覺……阿嚏!”
妹妹摸了摸鼻子,剛才匆忙一場又被風這麼吹了一回,不知道明天起床的時候會不會感冒。
鬆田陣平扔了件衣服給她。
“把這個穿上。”
“可是我身上有外套啊。”妹妹拉了拉衣服,又冷得連忙環抱住自己,改口說,“……那就謝謝了。”
萩原研二的外套很大,穿在身上是標準的BF風,但也因此不太貼合身體,稍稍動彈就到處灌風。鬆田陣平給她的衣服是件棒球服,針織的質地摸上去很軟,她本來想外套加外套式的穿法,結果發現不舒服。
穿兩件就很熱了,不過晚上本來就比白天要冷一點,妹妹有點怕冷,於是把身上那件黑色外套脫了下來,然後又換上了棒球服,一下子就暖和多了。
鬆田陣平麵色少許緩和。
她轉身在鏡子裡照了照,垂料的棒球服一直蓋過腿彎,看上去居然也很不錯。
“好看嗎?”她興衝衝地詢問鬆田陣平。
鬆田陣平:“……”
他似乎也沒想到會問他這個,悶了一會兒才說:“……還不錯。”
他頓了頓補充:“我是說,衣服。”
妹妹優雅地用手堵住耳朵,她決定隻聽前麵半句,後麵半句就當他還沒說。
主要是還得借人家的床嘛。
她把換下來的衣服搭在手彎上,打算先找個地方放一放。
鬆田陣平順手拿走了外套。
妹妹看他的眼神跟見了鬼一樣。
“乾嘛?”
“這件衣服是萩的吧,”他說,“他可是很愛惜這件衣服的,你這麼笨手笨腳的,彆把它弄壞了。”
妹妹呆了一會兒,捧著臉開心。
“他人好好哦,居然把最喜歡的外套借給我!”
鬆田陣平:“……”
心裡一時間有些堵。
可是,[這不就是我想看到的結果嗎?]
妹妹覺得這樣也挺好:“也對,你和研二哥是同學,那到時候就麻煩鬆田君幫我把外套還給他啦。”
但鬆田陣平好像很奇怪她的回答,“你們關係很好?”
……已經互相交換了姓名嗎?
鬆田陣平忍不住皺起眉頭,笑容也淡了些。
很熟悉的稱呼,但記得以前是用來叫他的。
自從他冷淡下來之後,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本以為她還會像從前那樣很快就重新黏上來,可實際上沒有,她選擇了尊重他的想法。明明是符合預想的事,但他並沒有想象中的鬆了一口氣。
他靠在牆上,仿佛隨意地說:“你們也沒見過幾次麵吧?”
妹妹一想:“是哦。”好像確實是這樣。
“等等,我知道了,”她神情一振,用力將左拳擊向右掌,“這就是一見如故啊!”
他重複了一聲:“一見如故?”
怎麼感覺鬆田有點陰陽怪氣的……不,應該是她的錯覺。
機智的妹妹很快又想通了什麼原因,她用充滿憐憫的眼神看了看鬆田陣平,把對方看得不明所以。
可憐的鬆田君,一定是因為說話不好聽導致朋友很少吧,所以才那麼在意她和萩原研二的互動。
真可憐。
“放心吧,”她踮起腳尖努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萩原君永遠是你的好朋友,我不會跟你搶他的。”
鬆田陣平:“……”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心裡那點莫名的懊惱被攪亂,隻剩下哭笑不得的情緒。
還有許久沒有出現的,難得的輕鬆感。
時間已經不早了,再耽擱下去就得熬夜。
“床在這裡。”妹妹走到折疊床邊,把袖子卷起來,摩拳擦掌地打算表演一個力拔山河氣蓋世。
但她撲了個空。
鬆田陣平直接把折疊床搬了出去,然後又搬了一床被子出去,她本來還以為是給自己搬的,但是鬆田陣平卻直接睡在折疊床上,也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
妹妹呆了一下,然後戳了戳他,“你怎麼把我的床給睡了?”
那我睡哪裡?
“你睡臥室。”鬆田陣平簡短地解釋,“早點休息。”
“可那是你的房間欸,”妹妹有點不好意思,“要不然還是我睡這個吧,其實這個也挺好的……”
“你好吵。”他把枕頭翻過來蓋住耳朵,“我要睡了,晚安。”
溝通失敗,妹妹隻好回到鬆田陣平的房間裡,那點糾結抵不過睡意,很快她就屈服地爬上了床。
可是躺在床上之後又沒那麼想睡了,她有點認床,翻來覆去幾下隻好認命地坐起來打開燈。
床頭櫃上麵有一本《刑事審訊與供述》,拿起書翻了翻,和他冷淡話少的個性不同,上麵做滿了密密麻麻的筆記,很清楚細致。
又翻了一頁,她微微怔住:“這是……”
在最新幾頁的下麵有好幾處錯亂的文字,看上去像心煩意亂下的隨筆。
即便擦拭過還是留下了淡淡的筆跡,微微的凹痕在光源下並不清晰,但不會認錯,因為太過熟悉那幾個字。
[蓮衣]
“什麼,今天嗎?”
妹妹猛地從沙發上坐起來,“怎麼這麼快?”
電話那邊傳來男性清朗的笑聲:“今天天氣很好哦,而且難得今天我們都休假嘛,你今天應該也沒有課才對,不是很想知道小陣平的情報嗎?來的話就告訴你哦?”
妹妹還猶豫:“可是……”
鬆田也難得在家休假,要不要去呢?
對方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要是想和小陣平約會也可以啊,不過那個家夥很難搞的,可以先問問他試試看。不行的話再來嘛。”
研二真的是好體貼一個人!
她積極地跑過去敲鬆田的房門,如果說之前沒什麼把握他會答應,在發現那本書之後就有了信心。
“一起出去走走怎麼樣?”妹妹期待地站在門口。
男人隨性地盤坐在地上,眼神始終都沒有離開過地麵上散亂的零件:“……嗯,已經吃過了。”
[難得萩那家夥舍得把東西借給我,可惜隻限今天……以為我用一天的時間解決不了嗎?未免太小看我了。]
妹妹憂鬱地拿起電話回撥過去:“研二,剛才你說的去玩還作數嗎?”
沒想到最後還是沒有答應。
……那他沒事在書上寫她的名字做什麼啊?搞得她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改變心意了,現在想想在書上寫名字也未必就是出於喜歡,說不定是讀法學書讀到頭疼所以乾脆就把討厭的人寫上去泄憤呢。
不行,越想越生氣了,她一點都不能好了。
電話那邊的萩原研二倒是一副很惋惜的樣子:“什麼嘛,連這麼可愛的小姐提出來的約會都要拒絕嗎?小陣平那家夥真是讓人生氣。”
同仇敵愾總是能最快的促進革命友誼。妹妹嗯嗯點頭:“就是就是。”
“所以不要再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啦,”他說,“保證會讓你高興的……不會像上次那樣。”
“像上次也很好。”妹妹說,她忽然有些歉然,吞吞吐吐地說,“但是,研二不會生氣嗎?”
本來他出自於善意第一個提出邀請,可是因為鬆田把對方放到一邊了,而且又因為被鬆田拒絕再重新找上他,研二雖然沒有生氣,但是……總覺得良心正在受到譴責。
——簡直就像把他當成了備胎。
電話那邊靜默了會兒後傳出笑聲:“當然不會。”
[畢竟是我做的,她會被拒絕……本來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但是,接下來一定會好好補償。]
妹妹狗狗眼:“太棒了,那我準備準備就出來哦!”
萩原研二YYDS!
她很快整理好心情地換了衣服,還按照對方的囑咐特意換成了一條長褲,配上小西裝領帶,高高興興地打算出門。
臨走時還碰上了剛巧從房裡走出來的鬆田陣平。
他穿得很隨意,一件簡單的套頭T恤多了幾分在校大學生的氣質,頭發散亂地蓬著,但看起來一點都不萎靡,反而顯出幾分淩亂自然的帥氣和頹廢的俊美。和時下流行的男性瘦弱的審美不同,他手臂的肌肉很有力。等走近了之後,她又看見他手裡還拿著一個東西。
妹妹看見他手裡麵的零件就來氣,轉身就拉開門要出去。
鬆田陣平愣了愣,似乎沒有預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
之前好像在他組裝機械的時候來過,還說了件什麼事。
他在她即將出門的前一秒叫住了她,有些遲疑地問,“剛剛有事嗎?”
“有事?”她沒想到他會對他說這個,點了點頭,“剛才是有的。”她笑笑,輕描淡寫地說,“今天的天氣很好嘛,你平時又難得在家,所以就想叫你一起出去走一走。”
聽她說完,他沉默了一會兒,把手裡的零件放到桌上。
“抱歉,剛才我沒聽清楚。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本來是有點難過的,但他這麼說她反而為對方著想起來,還不好意思:“沒關係的,是我之前太不懂事打擾到你了,你還沒有組裝好不是嗎?那就彆麻煩了。”
可他聽了這麼善解人意的話,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好轉一些,反而愈差。
妹妹真心實意地說,“不用勉強,我已經和彆人約好啦。”
鬆田陣平頓了頓:“和誰?”
“研二,”她表情輕鬆起來,“我和他一起去。”
又是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這個名字好像在她嘴裡出現的頻率變高了,他們在他看不見的時候變得很熟悉。蓮衣好像很信任他,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提到他的時候嘴角弧度都會大一些。
就算是以前他們關係還不錯的時候,在他麵前她也總想留下點好的印象,他從沒有見她這樣開心過,是那種全然放鬆的、無憂無慮的自在。
萩原對她來說,顯然是更好的選擇,但明明事實如此,他心裡卻始終抗拒著相信這樣的結果。
一瞬間他在心裡想了很多,可是卻不曾表露一分。他若無其事地點點頭,甚至還想得起要問:“今天中午想吃些什麼?”
妹妹有些心虛:“那個,今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大概率也會在外麵用餐,所以中午的話就不用做我的飯了……這樣鬆田君你也應該會輕鬆很多吧。”
片刻後,他嗯了一聲。
耽擱的時間略久,妹妹迫不及待地走出門。也沒像從前那樣再等他回複,隻聽見背後似乎說了聲:“早點回來。”
風太大,她也沒聽清楚,但還是不在意地揮了揮手。
馬路邊站著一個人。
妹妹哇的聲衝過去,等候多時的萩原研二還配合地張開了雙手。
然後就見她飛快越過他跑到後麵的賽車旁,小狗一樣繞著車滴溜溜轉了兩圈,雙眼發亮,滿懷期待地說:“研二哥,我可不可以摸一摸它啊?”
他失望地歎了口氣:“可以啊。”
然後忽然回過味來。
……好像每次有求於人的時候她才會嘴甜叫哥哥。
真是個壞心眼的孩子,萩原研二手插在口袋裡露出微笑。
得到了肯定答複的妹妹喜滋滋地搓了搓手。
一輛巨帥的車。
她陶醉地摸了兩下,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他覺得有些好笑:“想摸就摸,乾嘛這麼謹慎?”
“……不是說車是男人的老婆嗎?”妹妹訝異地說,“摸你的老婆肯定要征求同意才行啊。”
萩原研二:“……”
怎麼感覺怪怪的。
他覺得這個必須嚴肅地澄清:“準確地來說,這輛車並不是我的老婆哦。我老婆是不準讓人摸的,一下都不準。”
確實不是。
因為妹妹隨後就坐了上去。
她心裡其實還是有點怕的,因為第一回坐他車的印象尤深,那種天昏地暗的感覺實在是難忘。
但這次的車開得又平又穩,雖然速度也不慢,卻完全在能承受的範圍之內。
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沒有像上回那樣想吐,慢慢習慣了這種速度後還有幾分喜歡起來,開到最後扒著車窗嗷嗷叫,結果被灌了一嘴的風。
萩原研二哈哈大笑。
他們的目的地是群馬縣,一個堪稱窮鄉僻壤的地方。但關鍵的是來這裡可以聖地巡禮。隻是這個世界壓根就沒有《頭文字D》。玩不了梗的妹妹感到有點寂寞,不過她很快就被漂亮的風景轉移了注意力。
他們兩個人沒有目的地亂逛,把群馬縣幾乎逛了個遍。萩原研二是個很好的旅伴,他對美食也很有探索興致,當然偶爾也會踩雷,但為了不浪費食物他們最後總是會分著一起消滅掉。
兩人去了家當地的小餐館,等釜飯上來的時候妹妹已經迫不及待了,“我們下午還可以去哪裡玩?”
萩原研二露出笑容:“要不要猜猜看?”
叫她猜,她有些猜不太出來,畢竟對日本也不是特彆熟悉,但心頭一動,“是秋名山?”
“聰明的孩子。”他溫聲說,眼神也很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