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把卡片還有其他東西整理好,重新放回箱子,原模原樣地埋了回去。到底不是無主之物,無意中看了就看了,畢竟是人家小時候的寶物,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
隻是沒想到現在酷酷的鬆田曾經竟然有過這麼一段。
現在就不怎麼能看得出來了,隻按她見過的來算,他和萩原研二平時的相處並沒有那種曖昧氣氛的流動,兩人的交流和那些直男沒什麼區彆。
而且人的想法總是一刻不停在變的,小時候離現在已經過了那麼久,以前喜歡也不代表現在還在喜歡啊。
對吧。
可他是始終如一的人。
執著又念舊。
喜歡深色調就從裡到外貫徹,喜歡拆解可以堅持十數年不變,對什麼事情投入就會全神貫注,不管是誰都無法撼動分毫,很難想象他會對什麼喜愛的事情一朝厭棄的樣子。
妹妹說不準他的想法,畢竟先前他就好像因為她和萩原走得太近而在深夜抽煙……如果是這個原因,那也能勉強說得通。
原來是愛在心口難開的類型嗎?年少時的心動隨著時間日積月累,逐漸深厚,默默地掩藏在心裡。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她不能說對對方有多了解,但以鬆田的性格而言,這樣的判斷似乎也並不違和。
鬆田的性格有些無法描述的矛盾,他說話總是很直白,但並非所有時候都坦率,有時候她覺得好像已經很了解他了,可實際上不是。
他好像一顆梨,吃起來的時候甜甜的汁水四溢,越吃到裡麵才發現很酸。
酸得讓人幾乎想流淚。
她常常會忘記這隻是一個遊戲,裡麵的人的感情也好,經曆也好,不過都是些事先列好的數據。她永遠不會得到真正的回應。即使是打出了甜蜜的CG其實也隻是假象,不過是設定好的程序而已。
可明明這樣對自己說了,為什麼還是會有些難過?
[是因為……]
隻是想要回家,所以才那麼迫切地想要得到回應,哪怕是虛假的也沒關係。
是的。
就是這樣簡單的原因。
……騙我無所謂,開玩笑也無所謂。
——隻要是獨屬我的就好。
她安靜地在地上坐了會兒,遊戲現實的界限在此刻難以分明,讓她無法從複雜的情緒中脫身——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進展,怎麼想都讓人覺得好傷感。而且現在還多了一個情敵……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對方又是青梅竹馬,又是朝夕相處的同伴,怎麼想都毫無勝算嘛。
[要不……乾脆把研二搶過來好了?]
不行,聽上去真的是個好人渣的想法,而且這樣未免對毫不知情的研二太過分了……這已經是在玩弄對方感情了吧。
[他還對我那麼好。]妹妹愧疚地想,不應該哦。
她滿腦袋想的都是這樣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情,以至於沒有發現天色將晚,深色的烏雲在頭頂慢慢聚攏成形。
黑發的少女低著頭,手指在地上麵攪著泥土,本來是攪不動的,但是攪著攪著忽然變得輕鬆起來。
……泥土變得濕潤了。
她摸了摸臉,發現臉上也有水滴,下意識嘗了一口,不是鹹的,茫然地仰起頭才發現密密麻麻的雨滴好像越來越大,先是落在樹葉上,然後直接淋在身上。
之前出來得匆忙,而且那時天氣也看不出會變天。妹妹沒有帶傘,隻能狼狽地抱頭鼠竄。
糟糕,縮小版鬆田還沒有找到人呢,萬一掉到陷阱裡去了怎麼辦?
她擔心地繼續往剛剛沒有找過的地方去,還在地上撿了一塊大點的葉子,當成傘遮住頭頂。雨勢雖然小了一點,但是因為耽擱太久,天色已經暗淡許多,她的視線也差了,稍遠的地方就被昏暗蒙蔽,眯著眼睛看也看不清楚。
“那裡有人嗎?”
她大聲叫著對方的名字,扒開帶刺的荊棘往前走。
不遠的地方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妹妹大聲喊了幾句,可惜嘈雜的雨聲讓她無法辨析到底有沒有人。距離也有些遠,她隻好小心翼翼走過去,一邊用棍子探底。
但她實在是太倒黴了。
棍子探到的地方雖然是紮實的實心,但實際上下麵全是空的——這是個精巧陷阱,專門用來迷惑大點的動物。兔子小鳥踩上去沒什麼事,但她顯然已經超過了它的承重量。
妹妹踩上去的時候還沒有感覺,掉下去才發現不對,但反應也來不及了,隻能蒙頭腦地跟著稻草一起滾了下去。
好在陷阱裡麵還鋪了一層稻草——大概是想保留獵物的完整性,隻是也因此,這個坑洞挖得很深,加上雨天導致泥土變得十分濕滑,就算想爬上去也很難找到著力點。
她嘗試了幾次之後就徹底放棄,轉而把稻草收起來放在身邊圍攏,儘量保證暖和一些。
反正發現人不在的話肯定會上山來找,她隻要在那之前儘量保證正常的體溫,減少體力損耗,應該就能撐到救援。
明明是想幫人忙來著。
結果不僅忙沒幫到就算了,還給人添了倒忙,她無奈地歎了口氣,現在什麼事情都做不了,隻能一個人在這個地方發發呆。
入秋之後天色就黑得比從前要快很多。
如果是前幾天天氣好的時候,晚上還能有月亮星星照明。妹妹蜷縮著身體躲在角落,天空黑黢黢一片,隻能望到朦朧的樹影,四周寂寥無人,氣氛沉靜而陰森。
她幾乎有些耐不住這樣的安靜了,大聲地喊了幾聲,試圖引起彆人的注意,但是喉嚨都有些嘶啞了還是沒有人來。
妹妹的臉色變得很蒼白,哪怕在心理安慰自己不用怕,還是控製不住有些顫抖。
太寂靜了。
漆黑的夜剝奪了視覺,她在風雨交加中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
頭頂就是狹窄的天空,好像被裝進了一個長長的管子裡。
……真實到有些可怕。
“來個人吧……”她低頭抱緊了膝蓋,“隨便來個什麼人都好。”
“二哥。”
[拜托了,會讀心術的話,哪怕是在遊戲裡,也稍微地聽一下我的聲音吧。]
她在心裡念了好久,可是始終都沒有人來,好像都被徹底遺忘掉了,不管說什麼都沒有任何的回答。
沒有超能力者,大哥也沒有幫忙,她還是一個人。
如果當初沒有答應進來就好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概念在這種情況下並不清晰。她突然聽見,頭頂似乎有人在喊她。
“沒事吧?裡麵的孩子?”
有聲音響起。
妹妹愣了一下,然後猛地站起來用力揮了揮手,又想起對方可能看不見,於是大聲回了句,“我還好,就是上不來!”
她努力地仰著頭看上麵,雖然視線依然不清楚,但是朦朦朧朧可以看見一個老婦人的身影,大概有些上了年紀,背有些佝僂著。
但妹妹還是安心了不少。
“對不起,”那人說,“我可能沒有辦法把你從陷阱裡拉出來。”
其實妹妹也知道單憑一個年邁的老人是不可能把她弄上去的,而且她現在也不是很著急了,“沒關係的,有人在這裡就已經很好了。”
那種被遺棄的、隻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不想再感受。
她很容易又開心起來,又努力找話題,“您住在這附近嗎?”
“是的。”上麵似乎頓了頓,“彆擔心,我會在這裡陪著你,不要害怕。”
哪怕看不到模樣,隻聽聲音也覺得是個很和藹的老人。
“願意陪我聊聊天嗎?”
“欸?”
“這些年我一直都一個人住,已經有很久都沒有和彆人聊聊天了,……你是鬆田家的孩子嗎?”
妹妹猶豫了一下,然後做了個自我介紹。“如果能在一起的話,這麼說好像也沒錯……”她沒有底氣的聲音越來越小。
“但應該不可能了。”她自嘲笑了下,又拔高聲音,好讓對方能聽見:“現在還不是——隻是正在追鬆田家的陣平啦,但是,好像不太成功的樣子。”
也許是因為剛才一個人待了太久,所以情緒亟待有個發泄口,才少有地同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袒露了心聲。
陷阱外安靜了會。
正當她擔心人走了的時候,妹妹又聽見了那個聲音,“如果很在意的話,為什麼不親自問一問他的心意呢?”
妹妹迷茫地說:“……問?”
對方似乎笑了一下,“實不相瞞,我從小看著那孩子長大。以前的時候,他就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總是一個人待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也不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顯得很冷淡。”
“後來終於有了朋友,雖然他嘴上還是不說,可是我知道,他心裡是很高興的,也很珍視對方。恰恰相反,他不是不在意才不說,正是因為太在意,所以才舍不得說。”
“可這是對他在意的那些人來說吧?”妹妹有些低落,“可惜,我並不在這個分類裡。”
她可能在他眼裡是個需要照顧的妹妹,也可能會是個還不錯的朋友,但也就此為止。
而她想要的遠不止這些。
老奶奶笑了笑:“小蓮衣,你好像很不自信。”她說,“你可以再自信一點,你那麼好,為什麼就不相信,那孩子是喜歡著你的呢?”
妹妹反問:“他怎麼會喜歡上我?”
“用心去感受,”她說,“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聽,也許,你會發現不一樣的事情。”
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息。
“人的一生其實是很短的,又何必把時間都浪費在那些曲折上呢?”
……
妹妹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對。
可眼下一時半刻,她暫時想不到,也不願去細想。
在她分神的這短短時間裡,陷阱外的人似乎已經沒了聲音。
這麼大的年紀,在這樣的天氣和環境下待這麼久也很吃不消吧,早點下山也好。
才來過人,她還能再支撐一段時間。
但不久,外麵傳來了比剛才更大的響動。
好像有一個……不止一個人的腳步聲和喊聲。
妹妹神情一振,連忙從坑裡站了起來,“我在這裡!聽得見嗎?我在這邊!”
連連叫了好幾聲,外麵的人似乎聽見了,匆匆往這邊趕來。
閃電筒的光在頭上亂轉,但最終隻是照在了坑壁的外沿,妹妹眨眨眼睛,慢慢適應了亮度。
但下一秒,她的視線又黑掉了。
有人從高高的陷阱外直接跳了進來,落在她麵前,高大的身體將光線完全遮蔽。
“鬆田陣平,”妹妹不太確定地喊了一句,“……是你嗎?”
為什麼要跳進來呢,這個陷阱裡麵又不是什麼好地方,乾嘛大家一起來啊?
而且都跳下來了待會怎麼上去?
她退後了一步,想委婉地提醒對方幾句,然而沒成功。
——因為他緊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