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根本不需要低頭,隻聽聲音就能確認她在撒謊。
“對我坦白很困難?”
就算是在這種時候也要把真實的情緒在他麵前藏起來嗎。
妹妹有些吃驚地看著他:“什麼?”
她還有點沒反應過來,以至於看起來有點怔怔的。
他的聲音也變得冷淡了許多,“還是說在你心裡麵,隻有萩和諸伏才是值得交付信任的人?”
為什麼突然說到其他人?
妹妹小心試探性地說:“為什麼會這麼想?”
“可你不就是這麼想的嗎。”他說。
這一句話把妹妹說得懵了,她出了一會兒神,目光定格在男人身上,那張總是掛著漫不經心表情的英俊麵容此時此刻失去鎮定,皺著眉,眼中晦澀無光,似乎強行壓抑著什麼情緒。
他的聲音低沉,呼吸有些粗重:“你明知道去阪東真人家救人很危險,可那個時候,你去找的人是萩,是諸伏。”
“明明……我才是最有資格,也最應該去保護你的。”
儘管最後還是最先趕到,那種被拋下、遺忘的感覺並沒有忘掉,他甚至還是從彆人嘴裡知道她遇到了危險,隻要一想到她有可能會在他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然死去,就覺得遍體發冷。
妹妹:“?”
[……我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光看這些事的話,好像的確是。
[在那種情況下沒有找他,是不是讓鬆田君很難過?如果他私底下去找萩原千速,沒有告訴我……]
光是想想就覺得很痛苦了,就算是相好的友人,在那種情況下也還是會有被背叛的感覺。
妹妹大驚失色:她竟然這麼壞!
“無話可說了嗎?”他與那雙純淨的藍眸對視,說的話卻忍不住尖銳。
片刻後,她想起了是什麼原因,結結巴巴地解釋:“不是鬆田君你想的那樣,我並沒有那麼想,沒有找你是因為你在外地,就算接到電話也趕不回來,知道的話也隻能徒增擔心吧……而且你之前很忙啊,找你也沒用。”
她拿出了手機翻到了聊天界麵。他們兩個一度聊得密切,後來有時她想找他一起去水族館,美術館,但等待的時候經常被臨時爽約,她明白那是不得已,警察工作背負得很多,他不可能做到全身心陪伴,隻是心理上漸漸形成了一個條件反射。
——他不會來。
沒關係啦,那就自己一個人去好了。
新時代女性嘛,又不是小學生,上個廁所還要結伴去上。
一個人去水族館,一個人去逛商場,一個人可以完成的事,其實不必要非得兩個人。好像這種生活和從前也沒什麼區彆,可能有點寂寞,但是習慣了就好。
……就是養成了習慣,所以那種時候也下意識的把他忘掉了嗎?妹妹臉色蒼白,神思不屬,顯得有些不安。
她戰戰兢兢地去看他的表情,又在心裡絞儘腦汁準備了一大籮筐話想去安慰被無意中傷到的靈魂,但抬頭也沒看見“火冒三丈”、“泫然欲泣”之類的表情。他顯得意外的很平靜,以至於這種平靜讓她不可控製地緊張起來。
“反正,”妹妹氣勢洶洶地伸手拽下他的領帶,但他卻沒有像從前約定好的那樣低頭吻她,這種細微的變動讓她的心好像失去了著落點,語氣也弱了下來,“……你不要胡思亂想哦,我不是故意不找你,隻是不想讓你擔心。”
鬆田陣平沉默了一會兒,慢慢說:“是。”
她確實不是故意的。
因為這是他的問題。
鬆田陣平見她的手又在不自覺地抖,自從手受傷之後就一直是這樣,他把手貼在她的背後,一下下的幫她平複情緒,嗓音有些發緊,“……對不起。”
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親手造成,甚至於現在她在難過的時候,他卻反而讓她變得更加不安。
原來一觸即燃的氣氛漸漸平息了下來。
妹妹鬆了一口氣。
她不確定地想,雖然不知道鬆田君怎麼自己把自己安撫好了,但應該算是沒事了吧,要不然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這天的事情就好像一個微不足道的短短插曲,她很快放到腦後,可隨即又逐漸發現了不對。
雖然以往鬆田陣平也總是很忙,可是還遠不至於像現在這樣,他似乎在刻意地疏遠她,這種疏遠是蘊於日常生活中的,不仔細觀察很容易忽略,但又真實存在。
再遲鈍也察覺了,她思來想去還是不理解。
想不通就直接去解決好啦,妹妹上網查了查,好奇地誤入兩性網站後又紅著臉出來。
有一說一,有經驗的人提出來的解決方案實操性還蠻強的,尤其是排行第一的解決方法,據說沒有什麼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如果有的話,咳咳,再重複一次也能夠解決。
妹妹盯著屏幕臉紅了一會兒,又做賊似地消除瀏覽痕跡。
按照時間安排的話,今天晚上剛好是個合適的機會,一切應該都會很順利的。
……應該不會出現意外吧?
白天還比較熱鬨,到了半夜公寓的周圍就已經沒有什麼聲音了,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還有一點冷。
她在房間裡聽到了開門的動靜,他果然回來了,現在應該正在淋浴。
妹妹臉爆紅。
[……不行,現在這個對她來說還是太刺激,還是等等比較好。]
估摸著差不多結束的時間,她走出去敲響了他的房門。
不久,門從裡麵被拉開,黑色卷發的男人腰上圍著浴巾,頭上的水珠未乾,手按在毛巾上看她。
“什麼事?”
妹妹鼓起勇氣:“……重要的事,總之你先讓我進去再說。”
他最後還是答應了。
因為她極少這麼說,於是他退後半步讓她進來。
妹妹噌噌幾步走到房間中間,又緊張地回頭看了一眼。
門沒有關上,但家裡沒有其他人,關不關其實都不要緊。
“現在可以說了吧?”
妹妹點了點頭,又飛快搖了搖頭,“要……要關燈。”
鬆田陣平依言而行。
燈關上後,她又把一個什麼東西塞進了他手裡。
是一支手表。
她拉著他的手在上麵摁了一下,配合解釋,“這樣就亮了。”
鬆田陣平:“……”
縱是鬆田陣平一向情緒不形於色,現在也難免有些怔愣,“你是……”他想了想,“想給我看你的夜光手表嗎?”
“不是!”妹妹惱羞成怒,強迫他低頭看,“快點數秒啦。”
表盤上的指針即將指向十二點整,秒針還差最後半圈。
他不解其意,但已經到這個時候也不差這一步。
“十。”
“九。”
“八。”
他的聲音有種天然的磁性,又是在這樣安靜的時刻,身體都好像起了奇怪的靜電反應。
她屏住呼吸,心跳跳得好厲害。
“……一。”
十二點整到。
他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氣,聲音有點顫:“我成年了。”
她伸手拉開肩膀上的肩帶,為了中途不出現打結尷尬之類的事,事先模擬了幾遍,換上了最簡單的衣服,隻要輕輕一撥,就會整個滑落。
一切如計劃推進。
裙子如同樟花,盛開得熱烈美好,也悲壯地整朵墜落,綻放在腳踝邊,露出鮮嫩的花芯。
沒有燈,但夜色如同輕紗若隱若現地籠罩了過來。外麵的溫度很低,但被那道目光掠過的皮膚像著了火。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嗓音沙啞。
妹妹有些不敢和他對視,又因為冷而主動尋求熱源,“因為想讓鬆田君開心。”
一時間,耳邊隻聽見濁重的呼吸聲。
窗戶沒關,她環抱起雙臂,“好冷……”
這個動作讓男人的目光更加幽深。
下一秒,鬆田陣平扯起床上的被子將她整個包裹住。
他言簡意賅:“現在不冷了吧?”
妹妹:“?”
她呆若木雞。
我衣服都脫了,你就給我說這個?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鋼鐵直男?]
這鋼鐵般的意誌,保爾柯O金都得伸出大拇指喊烏拉。
她不是很願意去想另外一個可能。
還是說,我對他而言一點吸引力也沒有呢?
幾秒後她才回過神來,掙紮了幾下又被鬆田陣平牢牢按著動彈不得。
“彆動。”
妹妹臉紅的要滴血,安靜如雞。
剛才不小心碰到的,是,是那個吧?
什麼嘛,明明有反應的不是嗎?
而且反應還好大……
妹妹的聲音細的像蚊子哼哼:“鬆田君。”
他隔著被子抱住她,頭埋在她的頸間,長久地,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在這個並不明朗的情況下真的發生了關係,就意味著此後即便她後悔也再也無路可退。
就算糾纏到死,他也絕不會給她任何放手的機會。
妹妹小動物的警惕感亮起,她突然就有些不敢動了,老老實實的像隻鵪鶉。
“蓮衣。”
“嗯?”
他們就維持著那樣相擁的姿勢,他看不見她的臉,而她亦然,隻能聽見他的聲音緩緩地在耳邊響起。
“告訴我,你的願望是什麼?”
他一下下地拍著她,低聲誘哄。
她懵懵懂懂順著他的話思考,“嗯……開一個超市,不要很大,然後休息日的話就閉店,還要再養一隻小狗……”
她很高興地描述著理想的生活。
鬆田陣平閉上眼睛,抱住她的手臂又收緊了一點。
都是預料之中的答案不是麼,早該有心理準備了。
妹妹說得很開心,但說著說著又發現氣氛不對。
太安靜了。
“……我哪裡說錯了嗎?”她小聲說。
鬆田陣平笑了笑:“沒有,你說得沒有錯。”
她描述的未來很美好,隻是沒有他。
他沒有再說其餘的話,而是隔著厚厚的被子抱了她一整夜。誰都沒說話,但是彼此都知道沒有睡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妹妹的溫度終於退卻下來。
哪怕他什麼也沒說,可是也無需再說了,鬆田陣平隻是直不是愚蠢,他不會不懂得這個時候來找他的深層含義,如果不懂,其實隻是委婉地拒絕。
即將分開的時候,其實比在一起要更默契。
她終於懂了他那天的平靜。
平靜是因為已經做了決定。
天亮了。
晨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她隻覺得好刺眼,刺激的都看不清東西了。
“已經……決定了嗎?”她眼睛泛起水光,倔強地瞪大直到重新乾澀,眼前是他的喉頭,那裡動了動。
雖然鬆田君總是讓人很生氣,可是在她不開心的時候,每次都會認真地想辦法哄。可這回她沒有等到。
“我知道了,我是要乖一點對吧?”她很想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裝作一點不在乎,但眼睛上的水龍頭好像出問題壞掉了,眼淚無論如何都止不下來,聲音也那麼明顯的哽咽,“我早就想說了,鬆田君無趣又乏味,一點都不討人喜歡,我已經玩膩鬆田君了。”
他忽然地將門為她敞開,又忽然地關上。
而她始終一無所知。有時她覺得他們已經很親密了,可實際上感覺對他並不了解,即便開口問也無濟於事。
“那麼我現在要說了,”她因為哭的太用力,有些呼吸不暢,甚至感覺抱著自己的人在輕拍後背給她順氣,卻沒有阻止的意思,“所以,鬆田陣平,我們分手吧。”
她隱約能感覺出他情緒的變化,也大概能對一些想法有所猜測,本來懷疑是不是他還在在意之前的事,所以才會有今天,或許更深層一點的關係能讓他們聯係得更緊密一點。
但他還是拒絕了,既殘酷又溫柔,就如同現在這個時刻,他還是把開口的機會給了她,讓她來選擇這段關係是否存續。
鬆田陣平看著她,輕輕地說,“好。”
這段感情徹底結束了。
“但至少,再答應我最後一個要求,”她努力朝他笑,聲音裡還有些微的哭音,“親一親我吧。”
既然已經決定放她自由,就應該到此為止,不能再繼續放縱下去了。可他從始至終都拒絕不了她的要求,哪怕是現在也一樣。
因為他沒有辦法理智。
分不清是在滿足誰的要求,他的身體已經先於思考做出了回應。
他俯下身,一隻手撐在床上避免壓到她,另一隻手動作輕柔地將她臉上散亂的發撥到耳後,低下頭,貼上她的唇。他沒有閉上眼,似乎要將她此刻所有青澀,眼淚刻進心裡。
和從前那些凶狠的、充滿**的吻不同,唇齒尖是苦澀的味道,他放下手,壓向她,更加難舍難分,最後一次放縱自己沉淪於這一刻的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