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嗓音低啞地將她往外推,傅嬈卻當他不信任自己的醫術。
她將醫箱置於一旁,跪在腳踏墊上,“陛下,賀太醫能治的病,臣女也能治,賀太醫治不了的病,臣女還能治。”
冷懷安哆哆嗦嗦躲在一旁抹汗,這話可不是正理麼?
皇帝這是心病,心病賀太醫如何能治,必得傅嬈出馬。
皇帝聽了她的話,知她誤解,卻也不辯駁,背身過去,手撐著額閉目側臥,深深呼吸著。
傅嬈無奈,又道,“太醫院按大、小方脈、婦人、針灸、接骨、傷寒等分門彆類遴選太醫,各有專攻,而臣女學的雜,看得也雜,可堪一個博字,陛下若是傷寒內科,臣女不敢托大,可若論解毒,臣女自信不比太醫差。”
“您千尊之軀,中了毒可不是小事,待臣女給您把了脈,回去配些藥,立即能解。”
她聲音脆如珠玉,著實好聽,卻如魔音般在皇帝腦海盤旋。
耳裡嗡嗡的不是她醫術如何了得,而是上次她泱泱地賴在他懷裡,摟著他脖頸低吟/繾綣的嬌息。
傅嬈嗓音千絲環繞纏在他脖頸,勒得他呼吸都粗了幾分。
這是中毒之兆。
皇帝臉低埋著,傅嬈不看到他臉上的紅暈,醫者講究望聞問切,她貼近他後背,聞了聞這呼吸頻率,便覺不對,當即將他垂在腰內側的手給鉗住,二話不說扯了過來,按住搭脈。
傅嬈閉目聽診片刻,脈象通暢,可見心肺無礙,沉穩有力,可見脾胃康健,這毒並不損及五臟六腑,可他脈象紊亂,時沉時浮,傅嬈心神一凝,再掰開他手掌,從手相各處細細查驗一番,意識到他所中何毒後,她臉頰騰紅。
難怪他欲斥她出去。
居然是催情之毒。
皇帝手撐著塌緩緩坐起半個身子,目光如血似淵,沉沉盯她,
“看明白了?明白了就出去,朕撐一會便好....”
嗓音已糟糕至極。
傅嬈白皙的手指僵在那裡,臉色也變得幽黯難辨,愣了半晌,方恢複醫士從容,隻垂眸道,“沒事,臣女能幫您解....”
皇帝聞言眉眼微得一挑,一抹幽亮的暗澤閃逝,須臾意識到她所言何意,又砸了咂嘴,閉目仰麵,將手腕從她手下抽出,“周行春尚且不能解千機,你片刻之內能解這菱花毒?”
周行春是太醫院最負盛名的國醫,服侍過兩任帝王,這些年除了皇帝,他已不大給旁人看病。他年邁,這次並未隨駕。
傅嬈雖有尷尬之色,卻依然保持鎮定,“千機非一般催/情藥可比,周太醫一時配不出也不奇怪,這菱花,臣女倒是有些把握。”
冷懷安不知何時已悄悄退出,殿內四下靜賴,牆角銅樹宮燈燈火惶惶,光芒覆在傅嬈的長睫,幽亮的眸眼,如被水浸潤過,濕漉漉的,格外惹人遐想。
皇帝扶著狂跳的胸膛,朝她擺手,“你下去吧,朕自有法子....”
他一刻都沒法與她待下去。
她的眉眼,她的嬌羞,她的嫵媚,她一切的一切他都撫觸過,他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在誠實地反應。
上次已然對不住她,他不想再傷害她。
傅嬈聽他有法子,猛然驚醒。
今夜他舉辦遴選宴,美人獻藝,萬一他瞧上了誰呢,嘴裡說著不納妃,可若要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再不濟,還有隨駕的宮妃。
這菱花毒著實易解。
是她一時犯糊塗了,還在這絞儘腦汁思索如何配解藥。
傅嬈“領會”皇帝意思後,立即擰起醫箱起身,待邁出兩步,出於謹慎,她迅速折回,蹲下,掏出銀針抓住皇帝指尖紮了一下,擠出些許血珠留存,旋即飛快合上醫箱,抱著疾步離去。
皇帝一直朝裡閉目,耳覺卻十分地靈敏,他的胸膛隨著她的呼吸起伏,她的腳步似千金石一下一下的壓在他心尖,胸膛悶出如岩漿般的暖流,正在激烈地撞擊著心膜.....隨著門砰的一聲被關上,那股暖流觸冷如退潮似的,偃旗息鼓。
皇帝仰頭深呼吸,繃緊的肌肉緩緩放鬆,頹然靠在引枕,閉目歇息。
傅嬈離開正殿,急忙回到耳房,點燃一盞銀釭,來到藥房,將銀針沾染那血珠,擠入一小盤中,再依著毒性來配解藥。
他是帝王,身子關乎江山社稷,馬虎不得。
大約費了兩刻鐘,傅嬈成功配出藥液,當她將藥液滴入那血珠裡,那血塊的顏色立即發生變化,變得鮮紅,傅嬈莞爾一笑,她配出解藥了。
從記事起,她便幫著祖母研藥,七歲能認出幾百種藥材,父親祖母相繼去世後,她一邊擔起家務重擔,一有閒暇就將祖母留下的幾十本行醫手劄拿出來翻閱,依著記載的方子配出藥丸。
入京後,她因深諳此道,也常給鄰裡大媽看病送藥,久而久之,在坊間積有薄名,她便是打算仰仗口碑,慢慢做些藥丸生意,好補貼家用,可惜徐嘉嫌她拋頭露麵,說什麼日後他可是要當官老爺,不希望自己的妻子被人稱作赤腳女醫。
那時的她,事事依著徐嘉,想著等他高中,她便是官夫人,不能給他丟臉,隻得做罷。
即便如此,她這些年從未荒廢此業,每日研習。
不成想,與徐嘉分離後,她反倒掙脫藩籬,得以真正施展才能。
她專注細致,又極有天賦,底子也打得好,如今這製藥本事,雖不能說爐火純青,也稱得上“精湛”二字,進了太醫院後,她對自己的水準有了更清晰的認識,越發自信,也更加堅定行醫之路。
誰也阻擋不了她。
皇帝也不行。
傅嬈將藥液小火溫煮,製成三顆藥丸,將之裝入一小小的錦盒中,起身欲送去正殿。
冷風從窗縫灌了進來,傅嬈給自己罩上一件緞麵披風,她忙了一陣口乾舌燥,擰起茶盞灌了一口冷茶,肺腑都跟著顫了顫,她卻顧不上寒冷,俯首吹了燈,抱著錦盒出了門。
深秋露重,行宮燈火通明,插在四處的旌旗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明月高懸,將天際照著透亮,薄薄的雲霧隱隱消散,明日該是個好天氣。
傅嬈纖細的身影匆匆步入乾坤殿的甬道,沿著甬道繞至大殿後廊,路過耳房瞧見冷懷安躬身在門口打哆嗦。
“縣主,您怎麼來了?”冷懷安看到她當即眼色一亮,目光挪至她手中,見是一紫檀錦盒,這是太醫院專用來裝藥丸的盒子,他識得,
“這是配好了解藥?”
傅嬈點頭,
冷懷安激動地險些哭出來,“太好了,縣主,快些進去救陛下。”
“陛下沒召娘娘嗎?”
冷懷安苦笑著搖頭,“沒呢,問了幾次都不肯.....”他暗暗睃了傅嬈一眼,歎息道,“縣主,老奴冒死說句不該說的話,陛下自從抱廈那日後,再不曾去過後宮...陛下這是...”
“公公,咱們快些進去給陛下服解藥。”傅嬈冷聲打斷了他後麵的話,一邊遣人去拿醫箱,一邊折身往裡去。
冷懷安猶豫著要不要跟上。
傅嬈見他踟躕,哭笑不得道,“公公,若是陛下已臨幸妃子,再服用這藥丸,能化解餘毒,眼下陛下還在熬著,想要迅速解毒,不但要服藥丸,還得輔以針灸之術,公公快些來吧。”
二人這才疾步推開門,入了暖閣。
傅嬈捧著錦盒,抬目,隻見床榻上那道明黃的身影,背身朝裡側臥,雖瞧不清他表情,可看樣子不是很好。
傅嬈快步上前,吩咐冷懷安道,“取些溫水來。”
須臾,內侍匆匆將醫箱送入,傅嬈將錦盒遞給冷懷安,“快些喂陛下服下。”接過內侍手裡的醫箱,伏在一旁,拿出牛皮步囊,攤在塌旁的高幾,等候行針。
這頭皇帝被冷懷安扶起,稍稍靠坐在迎枕上,傅嬈細瞧他臉色,見他麵部線條繃緊,神情剛克淩厲,已十分不好,看來菱花分量不輕,這些女人,為了得到皇帝寵幸,也是不折手段。
皇帝腦筋已混沌不堪,恍惚抬眸,一張欺霜賽雪的容撞入眼簾。
兜帽處綴著一圈蓬鬆的兔毛,將那白皙又精致的小臉擁簇其中,那烏黑的眸不期往他望了一眼,他黑漆漆的瞳仁猛地一縮。
傅嬈見他情形不對,臉頰一紅,窘迫地背對他,將臉掩在兜帽後,催促著問冷懷安,“好了沒?”
冷懷安匆匆哄著皇帝張開嘴,將一粒藥丸塞入,給喂了一口水,“好了好了....”
“我來行針!”傅嬈將兜帽一解,緞麵披風柔柔飄落,輕盈如雪,仿佛褪去外衣的蝶。
冷懷安見皇帝好好地躺著,並未防備,連忙退開。
傅嬈當即彎腰去取銀針,待她轉身,卻見那男人黑瞳熱浪翻滾,手臂似弓朝她一攬,她那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便被他籠在掌心。
傅嬈驚愕地抬眸,來不及看清他的臉,耳畔響起他沉重的呼吸,人已被他攬在懷裡,再一個翻身,將她壓下。
傅嬈當然不會任他得手,腰身兒一扭一側,拚命往裡爬,試圖掙脫他的鉗製,可她手舉銀針,擔心傷到皇帝,連忙避開,恰恰給了皇帝機會,他往前一撲,將她徹底抵在塌沿,俯首,一道炙熱的吻落了下來。
她所有的驚慌失措被堵在嗓眼。